《星辰泣露忆浮生》思姩

3、天妃

　　话说天帝自做夜神的时候就鲜少穿得明丽，璇玑宫人丁单薄，只邝露一人随侍大殿左右。邝露跟着衣着素雅，众人只道是人以群分。
　　后来夜神晋位天帝，将清寒寡淡的调调用得淋漓尽致，不仅一众仙侍身着素衣，九霄云殿的陈设都格外清冷。各路仙家又深晓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个个换上了仙气飘飘的白衣。于是朝堂议事俨然变成了集体奔丧，本就无甚颜色的天界更添落寞。
　　上行下效是正道，可又有哪个仙娥不想衣袂飘飘明艳动人呢？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大家把各色鲜艳扎眼的衣服齐齐备在了公休日和月老生辰这天，似要卯足劲将一年积攒的华服都披挂上身。入眼皆是婉转风流，极尽招摇。
　　穿得花花绿绿的大小神仙，眼见天帝陛下也一身亮眼的落霞锦服，个个惊掉了下巴。怕是酒喝了太多，眼花了？还是七夕这天穿华服被官方认可了？
　　天帝的光临本就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如今又这样一身行头，想低调点都不行。眼见把酒言欢的各路仙人都停杯落盏，速速起身。天帝忙示意一众人免礼，只道:“今日叔父生辰，润玉执小辈礼过来庆贺，众仙家也不必拘束。”
　　相比众人，月老儿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大侄儿，这回倒是乖巧。”
　　天帝赔笑道:“您开心便是。”
　　月影早前偷偷溜出去探听有关昆仑的消息，此刻已经无声无息地回来，忙将一桩骇事长删繁就简说与邝露。“姐姐，昆仑并非地震，是凶兽梼杌冲破封印。陛下亲自带人费了好大力气将其擒获，刚刚折返回来。”
　　寥寥数语，邝露听着心惊不已，“陛下可有受伤？”
　　“陛下——”月影刚要说到正题，关键时刻却被人打了岔。
　　“小露珠，还不快坐到我大侄儿身边来。”丹朱又上了逢人就牵线的劲头。
　　邝露尴尬地起身，求救般望着润玉。
　　天帝倒也并未推拒，点头示意她过来。
　　邝露将天帝上下打量了许久也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又见他正襟危坐、神采飞扬的派头，不似带了伤。揪着的心刚刚宽下来，却在偶然拂过他的衣袖时微觉指尖潮湿。细看去，润玉撑在案上的右臂之下竟不时有血珠滴落，那红衣上浸出的不是水渍而是血渍。这就是为什么他会穿得一袭艳红吗？伤得透骨，也无人看破。“陛下。”她轻声唤着，心里却波澜万丈。
　　天帝忙得去推她的手，眼中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我没事。”
　　许是酒喝得太多，邝露的胆子也大了许多。陛下推她，她也死死抓着不放。
　　众目睽睽之下，润玉被她的反常之举吸引，更犀利地看了她一眼。
　　丹朱将润玉和邝露两人的眼神交战尽收眼底，心下暗暗赞许小露珠孺子可教，终于拿出了追爱的勇气。转念思及戏文里常说的女追男，隔层纱，当下正是挑破这层纱帐的良辰吉时。“大侄儿、小露珠今日穿得这样相配可谓心有灵犀无师自通仙中龙凤神仙眷侣，哈哈哈哈。太巳，太巳！你不是最善捻词造句，如此景象勾起你的诗意没有？”
　　“额...”太巳仙人是天界公认的溜须拍马之能臣，今天却十分差强人意，站起来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囫囵出一句顺溜的诗来。
　　太巳不给力，只好由他这个叔父担起助攻的重任，大刀阔斧地劈纱断阻喽。丹朱收起对邝露她爹的鄙夷眼神，接过话头道：“你这老东西，委实没用。老夫看，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就极好。乖侄儿，你若纳了小露珠做天妃，便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大贺礼了，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邝露一心全在润玉受伤的胳膊上，不太能听进去别人说什么，只在提议天帝纳她为妃时深受震动。“仙上可是说笑了。”
　　“不错，陛下后宫空置良久，纳天后不急于一时，也该着手纳几位天妃。”老君带头倡议。当年水神向他问起血灵子之术，他便抽丝剥茧出天帝动用禁术自损寿元的事实。这天帝陛下再不娶几房妻妾，只怕后继无人，几万年内天界再掀动荡。念及此，他也顾不得什么元老的体面，且入了催婚的大军行列。
　　被动，太被动了。天帝是有气性的，别人越是推给他什么，他便越不屑一顾。现在众人联合起来提议先纳天妃以退为进，其实还是逼他成亲。邝露担心场面失控正要起来打圆场，却被天帝伸手按住。只见他遥望着偏坐在角落的水神一家，目光幽幽。“诸位说得不错，本座确实该纳几位天妃。只是这桩事也唐突不得，人选方面要劳老君和太巳仙人思量。还有，本尊觉得上元仙子邝露——很好。”
　　听到天帝要纳天妃的消息，九成的仙家是高兴的，因为冷寂的天宫终于要热闹起来了。不高兴的人虽是寥寥，却都是当事人，比如润玉、邝露还有太巳仙人，甚至连一贯没有正行整日嬉皮笑脸的蛇仙彦佑也面露古怪。
　　丹朱的心思就简单了，虽然一切都还没有定数。既是天帝侄儿自己说要纳天妃，他这个叔叔便只管争着当主婚人，全然不知大婚背后有几人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