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较量》汤姆大肚皮

4、第二章（2）

　　这一天，林暖按时推开四叶草的店门。四叶草有前后两扇门。前门供顾客来往，后门边是储藏室和更衣室，供店内人员出入使用。但林暖十分中意前门木把手上的小铃铛，执意要从前门走。
　　一进门，店长像往常一样忙碌。一身白净清爽的工作服，拿着一盒草莓，对蛋糕做最后的装饰。察觉到铃铛的声响，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尽管店长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两样，但第六感告诉她，今天的赖子贤有点不对劲。
　　店长注意到铃铛声音的反应较平常慢了两秒。
　　嘴角肆无忌惮地疯狂上扬。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店长绝对翻过那本同人！

　　林暖的直觉很准。
　　那天工作结束后，赖子贤拿着林暖主动上缴的同人本，有点小感动和小自豪。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招来这么一位有责任心、勇于认错、学习上进的姑娘。
　　赖子贤也看得出来林暖与周晴天喜欢这两位明星，应当也十分看重这本本子。他从不是夺人所好之人。赖子贤打算将它暂时搁置在书架上，等月底工资结算时一并归还。
　　但在将杂志放进书架的那一刻，赖子贤的脑海里不经意间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何不趁此机会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所谓的“同人本”呢？
　　四叶草店铺设计走可爱少女风。受到这一因素影响，前来应聘的多是姑娘，顾客也是以女性群体为主。其中不少顾客有在关注明星这个圈子，也曾听他们谈起过自己喜欢的cp、同人之类。
　　虽说之前不太接触这些东西，但他总归喜欢看书。他可以借此机会，接触同人文这一体裁，深入了解姑娘们的心理。这样不论是顾客还是店员，闲谈时能有更多的话题，让四叶草成为一家使人觉得非常放松，亲切的蛋糕店。
　　话虽如此，但这本本子里的主人公是颜立言。翻开本子，直面那些令人脸红的画面，还是要有足够的决心。
　　颜立言成为人气偶像，得到众多粉丝的喜欢与认同。这是他的成功，理应为他高兴才是。荧幕前的颜立言，举手投足间有着让身为男性的他也不得不承认的帅气，却又浑身上下写满了陌生。看到此处，心情就不由得复杂起来。
　　赖子贤曾设想过他们再会的情形。颜立言应是成长为一位腼腆的青年，轻手轻脚地推开店面，害羞却又盛满了欣喜的酒窝，说“我回来了。”
　　现在即使见了面又能怎样呢？他在等待的并不是什么腼腆青年，而赖子贤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扮演着兄弟的那段记忆，估计早就在他走来的这一路烟消云散了吧。
　　外婆会不会猜到颜立言会成为偶像呢？如果外婆还在的话，看到这样的小言，会是什么表情呢？

　　记忆中灰蒙蒙的，大概是阴天缘故。曾有过那么一个沉闷的午后，他与外婆、颜立言在那张破旧的长椅上兴奋地讨论着未来的事情。
　　两个小朋友在学校的课本上学到了“梦想”这个词语。老师说，这个词语带着像太阳般那样耀眼的色彩，小家伙们便像发现宝物似的，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外婆。
　　“梦想啊……”外婆眼角的褶子很深，仿佛盯着很遥远的地方，“言言和子贤长大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呀？”
　　“我要当大松树！”赖子贤不假思索。
　　“为什么呀？”
　　“因为小松很受大家欢迎啊 ！但这里的小松太小了，所以我想要当那种很高的大松树。”当上大松树的时候，他也就长大了。快点长大的话，就能带外婆和颜立言去很多比这个秘密基地更好玩的地方。
　　外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感受到老茧上那块粗糙的死皮在脸上刺刺的触感，赖子贤却舍不得离开。“那子贤长大以后要多到外面去走走、看看。外面有很多很多大松树。子贤要学习好多好多知识，然后变得像大松树一样。”
　　赖子贤正偏头琢磨着外婆的话，一旁的颜立言坐不住了，嚷着：“我要当大松树的弟弟！”
　　赖子贤听了，忍不住笑道：“小笨蛋！你不早就是我弟弟了？”
　　颜立言听不得有人管他叫“笨蛋”，撇撇嘴想要闹脾气。外婆忙把他抱起，安慰道：“好好好，那言言就是子贤的小松啦。”
　　“对对！小松~”
　　“外婆！他当不了的。看他那么爱哭。小松可不会哭。”
　　“我的眼泪可以用来给哥哥浇水！我哭很多的话，哥哥就可以被浇很多水，然后我就可以让你长得有这——么高、比那边的大房子还要高。”颜立言跳道赖子贤身边，踮着脚伸长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且哥哥在的话，我就很坚强。外婆都说了，我是哥哥的小松。”
　　“你把眼泪流进肚子里，让你自己快点长大吧！” 赖子贤心道这家伙就算踮起脚来也不及他高，怎么可能帮得上忙。但他不忍心看这家伙哭，只好把这话吃进肚子里，捏了捏他的脸。
　　“言言和哥哥互相帮助嘛。”外婆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闹腾，总结道。
　　“嗯。一直一直在一起！”颜立言不甘示弱地将小手放到赖子贤脸上。

　　结果，颜立言倒是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口中的大松，变得跟高楼大厦一样高。商业大楼巨大的显示屏，街边林立的广告牌，随处都能见到颜立言的身影。外婆大概会觉得很欣慰吧。
　　赖子贤呷了口茶，翻开同人本。

　　教室的大门半掩，空荡荡的教室染上夕阳灿金色的余晖。玻璃窗外的走廊偶尔有同学经过。
　　“叶茗，你欠我的，如何还我？”
　　讲台上的少年话语中带着几分嗔怪与几分索求。生硬的语气盖不住眼底的暖意。叶茗显然被这双眼睛所触动，一抹红霞晕开了整个脸庞，踮起脚，圈住对方的脖子，将唇印在了对方之上。
　　“这样可好？”

　　前言撤回。
　　赖子贤觉得这样不太好。
　　体育课漫步在操场的跑道上接吻。晚自习下课后接着夜色与绿化带的隐蔽，在草丛的石子路上接吻。熄灯后，隔着薄薄的蚊纱帐接吻后更进一步……
　　在美好的年纪处在美好的高中生活，却把精力放在了谈恋爱上。校园里完全见不到老师同学们的影子，就算偶然出现，也是个个得了感官迟钝的病症。整个学校仿佛叶茗与颜立言的二人世界。
　　不论是解决几何函数这样枯燥的练习题，还是读一篇困难的英文阅读理解，或是思考一篇辩证的议论文，只要是二人在一起，作业便会惨遭无视，随后在颜立言欲求不满的强硬态度下迎来相同的结局。
　　就算叶茗是个可爱的少年，就算颜立言再喜欢，但表达爱的方式不尽然只有接吻而已。吵架——接吻——和好——更上一层楼的循环模式，虽有足够的感官刺激，但两人情感的表现未免太过单调。
　　从观念碎裂的震惊中抽离，赖子贤开始冷静分析。即便同人本故事情节是虚构的，但艺术创作的成分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颜立言已经发展成做出这一系列举动都不奇怪的性格。他很是担心。颜立言所展现的高中生活，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真理背道而驰，这样真的会那么受欢迎吗？
　　赖子贤心中感慨，果然仅通过这一本同人本，依然无法摸清小姑娘的心理。
　　话说回来，去掉夸饰的成分，所谓的爱，大概就是颜立言与叶茗之间的兄弟情谊。
　　上课、下课、放学，颜立言总是追逐着叶茗的身影，就像是小时候颜立言追着他一样。若能像叶茗一样，晚些时候的时间点里遇见颜立言，他是否就不会忘记了呢？
　　赖子贤猛地甩开这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故事总体来说挺有意思，但他还是选择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哭包。

　　当他从同人本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看到了凌晨。一大早要进货，备好工具，睡眠不足昏昏沉沉，反应也慢了不少。即便努力掩饰，依旧逃不出林暖的眼睛。
　　因接收到小黄书带来的精神震颤而影响正常工作，这与赖子贤心目中的好店长标准严重不符，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他伸了个懒腰强打起精神，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哥哥，我要吃蛋糕。”
　　颜立言在他身边，长翘的眼睫扑闪，白胖胖的小手拽住他的衣摆，不安分地晃动着。显然容不得他拒绝。
　　精神状态不好出现幻觉了。他竟然看见了小时候的颜立言。兀自感叹一声，暂且无视接着忙活手上的工作。但明显能感觉到那个小家伙正气鼓鼓着一双眼睛，巴巴地瞪着他。
　　“店长，八寸戚风，客人说晚上来取！”外头传来林暖的喊声。
　　“嗯，已经在做了。”
　　赖子贤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鸡蛋，右手捏住两个鸡蛋，敲开蛋壳。鸡蛋准确地滑进碗中。
　　“这个好像很好玩！哥哥陪我玩好不好嘛？”
　　赖子贤的手不受控制地顿了顿，揉了揉眼睛。他还不到年纪，不至于老眼昏花外加耳鸣一起犯病吧？
　　林暖在心里默默地赞叹店长熟练的操作，却见赖子贤敲完蛋下一步直接拿起打蛋器。
　　“……”林暖观察店长做蛋糕也有一段时日，他今天的这套程序跟之前见过的似乎不太一样，“那个，店长，蛋黄和蛋清不用分开吗……”
　　“啊……”赖子贤停下手上的动作，异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这里是工作间，小言不能随便进来的。你到外面去坐一会，叫姐姐给你拿一块喜欢的蛋糕，好不好？”
　　颜立言有些苦恼地歪着头，随即松开了揪着他衣服的手，踏着小碎步乖巧地跑了出去。
　　目光跟随着他直到转角，想着等手头工作做完，给小言烤几个蛋挞。赖子贤包好那碗打散的蛋，心情竟是出奇地愉快。

　　大功告成。赖子贤掀开布帘，立刻就看到了颜立言。他坐在店里正对着小松桥的人气位置上，乖巧地扒着一块草莓蛋糕，就连奶油沾在他的鼻尖也不曾察觉。
　　“小言，弄脏了喔。”赖子贤放下袖子替他抹了抹他的脸。颜立言眨巴着眼睛，笑得像个吃饱喝足的小仓鼠。
　　“怎么就吃了一点？不好吃吗？”赖子贤见盘中还剩着大半，问道。
　　“好吃呀，所以这半给贤贤哥哥，这半给外婆。”奶声奶气地说完，颜立言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半个身子钻出窗外，向着小松桥挥手。
　　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小松缠绕的四叶草招牌下，外婆拎着那只熟悉的布袋，正温柔地冲他们招呼。
　　“外婆！”赖子贤触电似的，伸出去的手猛地停在半空，随即反应过来正要冲出店门，手腕上传来一大股劲儿，拽得他生疼。回头一看，颜立言已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目光冷然，不由分说道：“别走。”
　　“可是，外婆……”赖子贤甩不开他的手，茫然地再一回头。小松桥下空荡荡，除了满眼的杂草，什么也没有。
　　颜立言手里又多了块完整的蛋糕，修长的手指沾了沾表面的奶油，放入口中。喉结滚动，赖子贤不经意间瞥见他隐匿在薄衬衫下的锁骨线条，咽了口唾沫。
　　“呃……小言？”赖子贤不确定是否还要这样叫他。
　　“哥哥做的蛋糕固然不错，但果然不能和外婆相比呢。”蛋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打翻在赖子贤身上。奶油沾了他满身都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围裙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只余下工作服里打底的T恤。
　　“等等，你……”
　　对方的气息在耳畔环绕，带着蛋糕的香甜，钻进鼻腔，多了几分危险的色彩。
　　《叶之颜》的封面发出鬼畜的笑声突兀在眼前回旋放大。眼前这一幕是如此地熟悉。
　　“喂！”
　　“哐当。”
　　剧烈的疼痛。赖子贤清晰地感受到脑门上的青筋正有力地跳动着。紧接着是一连串鞋底与地面接触的脆响。林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店长……你还好吧？”
　　赖子贤推开脚边的椅子，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工作服穿戴整齐，并没有草莓蛋糕的污渍。
　　“滴——”
　　墙上的电子闹指向下午四点整。外边的柜台上摆着一个打包好的八寸戚风，绑着粉红色的缎带，它的周围是一些来不及整理的兔子贴纸赠品。

　　颜立言？
　　那个梦的结局竟然……是春梦？

　　“店长！你想想平时是怎么教育我的？你竟然坐在那张椅子上睡着了！”林暖见赖子贤还没清醒，连忙上前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