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较量》汤姆大肚皮

3、第二章（1）

　　午后的四叶草最是清闲。小松桥过往的车辆不多，这会儿还能听见麻雀跳着小碎步，绕着窗台的那盆富贵竹喳喳叫。
　　赖子贤忙完手头的工作，掀开布帘，就见店员林暖和周晴天缩在收银台前，后脑勺对着他，时不时传来吃吃的笑声。今天两位姑娘排班在同一时段，难得店里的人员都到齐了，不好好交流工作经验，上班时间身形鬼祟，身为店长，必须好好整治这种不良风气。
　　他凑到二人身后，清了清嗓子。两位姑娘被抽屉里的神秘事物吸引，竟是完全没有发觉。待书本翻页声后，那二人突然爆发出混合了尖叫与狂笑的声音。周晴天更是忘我地一拳头捶在桌面上，震得收银台砰地一声惨叫，疼得周晴天一个劲儿地甩手。
　　手掌的疼痛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工作时间，赶忙向林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心虚地往裱花间的方向瞟了一眼。谁知刚一侧头，眼角的余光扫到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又是一声尖叫，条件反射下抄起本子就狠狠地拍了出去。
　　“卧槽！店长！你吓死我了！”
　　赖子贤本打算从二人后脑勺的夹缝中一探究竟，随即被鬼畜的笑声吓得不知所措。刚欲出言提醒，又被嚎了一嗓子，下一秒一册杂志卷着劲风迎面袭来。好在赖子贤反应及时，顺手接住了本子。
　　“……这么凶残还知道怕我，我还真是欣慰啊。上班时间在看什么？你们把我这个店长放在哪了？”
　　他责备了几句，想着自己平日太温和，要更加严肃，让姑娘们意识到工作态度问题的严重性才行，于是刻意绷住面部肌肉，不徐不缓地看了眼手中的杂志，发觉插图上画着的面孔有些熟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赖子贤忍不住偷偷瞟了眼上头的文字。

　　颜立言一手压住一位少年模样家伙的脑袋，一手揽住对方的腰，居高临下地把人抵在墙上，薄唇沿着鬓角，最终落在怀中少年的唇上。少年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原本清亮的眸子中雾蒙蒙的，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却仍是倔强地不去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不看着我？”
　　“因为……颜哥是个大美人，我怕自己忍不住……唔。”

　　赖子贤打了个寒噤，表情管理彻底破功，眼睛像是被黏在了书页上，满是不可思议。
　　姑娘们自知做错事，乖巧地在一旁低头认错，等待批评，却见赖子贤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一抬头，发现店长正看着本子上的内容，拧起的眉头写满了动摇。
　　“这本书还真是挺……香艳。”半晌，赖子贤才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小姑娘现在都喜欢看这些？”
　　周晴天和林暖听到这个问题，差点笑出声。但求生欲驱使着她们继续保持严肃，死命咬住嘴边的那块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但比起插图，我觉得还是文字更加亲切。图像这样的事物太具体太暴露了，文字比较朦胧，有想象的美感。”确认了插图上方的男人正是颜立言，赖子贤忍不住再次感叹。
　　周晴天有些不安。虽说店长平易近人，从未见他真正动怒，但此刻赖子贤的表情实在微妙，叫人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她还没心大到跟他明明白白解释她们刚才这是趁着上班时间偷偷交流当红偶像cp的bl同人小黄本。
　　“但我比较喜欢插图呢！毕竟有些事情，文字的表达太过隐晦，还是图片来得更加直观。”林暖平日大咧咧，没多少忌讳，直接顺着赖子贤的话，就图像与文字的优势展开讨论。
　　“话说回来，颜立言不是个明星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说杂志里？”赖子贤平日里喜欢看书，这样的书籍是第一次见，不禁有些好奇。
　　“诶？店长，你认得他？原来你也是我们家立言哥哥的粉丝吗！”林暖仿佛发现了稀有物种，眼神晶亮，“这就是颜立言和叶茗的同人本子啦。”

　　颜立言和叶茗是时下当红明星。最近合作拍了一部狗血电视剧。颜立言出演霸道总裁男一号，而叶茗不过是个在清新白莲女主身边死死纠缠的富家少爷苦情男配。为了得到女主，富家少爷不惜动用关系暗中给男主找茬，无奈被男主一一化解。霸道总裁与富家少爷对手戏最后一幕，是在一条无人小巷中的打斗。最终男主凭借主角光环取得胜利。
　　“何必执着？得不到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小少爷还是乖乖坐在家里吃糖比较可爱。”男主缓缓松开男配的衣领，拾起地上的西装，掸去上面的灰尘，从一侧的贴兜里摸出一块糖果，远远地向男配的方向抛去，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口。
　　“可恶，竟敢瞧不起我！”男配愤愤地接住糖果，从墙角滑坐在地。望着两栋房屋间狭窄的天空，富家少爷捂着嘴角的伤口，眼里满是不甘：“这一拳还真狠，打得小爷我都有点心动……好帅啊……”
　　这一名场景一经播出，男配的人气节节高涨，甚至超过了剧中的女主角。颜立言与叶茗的cp党高举冷血大狼狗攻x软萌小奶猫受的大旗，在网络上迅速壮大。随着两位演员线下越来越多的狗粮，衍生了不少同人作品。两位姑娘在看的正是其中之一。

　　赖子贤似乎并不能理解“同人”一词的意思，反问道：“同人本子？是说他们会出演这本小说里自己这个角色？”
　　林暖不知该如何作答，求助地看向周晴天。周晴天道：“其实简单点来说，同人本子就是小仙女们最美好的想象。在同人本的世界中，粉丝可以看到一个明星的方方面面。”
　　赖子贤若有所思：“原来除了电视节目外，同人本也是粉丝了解一个明星生活的方式啊。”
　　好像哪里不太对，但眼下店长处于发蒙状态，正是掩盖上班看本子这个事实的好机会！店长是第一次接触同人，似乎对颜立言还挺感兴趣。鲁迅先生说得好，智者巧用敌人的兴趣，制造己方的优势。贤者巧用语言的艺术，化敌为友。她林暖立志就要当这个贤者，把店长拉进坑来！
　　“没错店长！你看这里，这是校园系列的，是讲颜立言和叶茗高中时候的事，这个太太还出过大学篇和综艺后台系列的，很有趣的，您需要了解一下吗 ？”

　　林暖拿过杂志，翻到书页封面。封面上是颜立言与叶茗的合影，二人身着学生制服。那个名为叶茗的俊美少年，微微红着脸，凝视着倚在自己腿上打盹的颜立言。书腰上印着一行文青系字体：
　　“还记得那个午后、榕树下绿荫笼罩的长椅、两位少年的矛盾与纯爱。——《叶之颜》，当红偶像颜立言x叶茗，大喵吃虾校园篇新作超值本。”

　　一旁的周晴天一副眼珠要从眼眶里弹出来的表情。她实在是看不懂林暖这一波模范推销员式的操作。大喵吃虾太太的同人文，在同类型作品中最受cp粉丝欢迎。其细腻专一的情感描写，对人物性格差异的精准把握，加上千姿百态的神秘镜头，戳中不少少女的萌点。但是，怎么看店长都不是合适的安利对象吧！
　　“呃，店长，她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们在学校是念中文的，就是最近一个小说课的课堂的研究计划，我们小组的研究主题是流行文学，从最热门的小说题材上，归纳时下大众文学的特质。你看，这颜立言火到连店长都认得他，不就是个很有趣的研究对象嘛？”周晴天趁赖子贤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赶忙救场。
　　林暖暗戳戳对周晴天比了个赞，心领神会：“对对对，店长，我们是被作业压榨的可怜大学生，一时犯了糊涂竟然在上班时间开小差。我们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赖子贤被两个姑娘说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是跟你的课业相关，就早点说嘛。店长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可以理解。看时间客人应该快来了，仙女们赶快收拾一下，这种书还是留到下班时间比较好呀。”
　　“店长，”林暖叫住赖子贤，因为的确意识到做了一件过分的事，心中过意不去，更何况这本本子当初买了一本观赏用一本收藏用和一本意外备用，少这一本不痛不痒，认真认错更加重要，“这本同人本还是由店长收着吧，就让我们长个记性。”
　　就这样，赖子贤从他知错就改的好店员那儿，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本同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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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天。干得漂亮。是我考虑欠妥了。伟大的课本教导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店长前脚刚离开，林暖立刻感慨道。
　　“……？”周晴天不解。若是店长没收了同人本，还是林暖主动上缴的，她刚才的那番试图挽回的话等同白说，林暖为何还这么开心？
　　林暖对店长所言不假，但这其中仅有一成为了认错，余下的九成则出于私心。
　　明眼人只需一眼就可判断出这是一本小黄本，而店长身为成年男性，在接触到同人本露骨的页面后，关注点却并不在小黄本本身。换言之，他表现出的震惊更多出自颜立言身上。
　　根据林·福尔摩斯·暖多年追星所养成的敏感嗅觉，结合赖子贤第一时间的表现，可以初步断定，店长是颜立言的颜粉，但碍于男人的自尊不好意思承认。之后店长之后问出关于同人本的蠢问题，不过是企图掩饰害羞的心情，其结果却欲盖弥彰。她刚才的安利过于直接，而周晴天的解释恰好给了店长反应的时间，化解了尴尬的局面。于是，上缴同人本这看似认错实则安利的举动就显得十分关键。
　　若能好好引导，等到赖子贤发现自我释放本性的那一天，他就是她们未来的同好。若能成功为自家立言哥哥发掘一枚稀缺的帅哥男粉，也是了不得的功绩，她大学期间在此打工的时光就不再遗憾了。
　　瞧店长发自心底感动的表情。他一定在感叹自己的幸运，招到了像她林暖、周晴天这样虚心学习、乖巧认真的店员。呵。太天真了。
　　根据她对赖子贤的了解，拿到本子后，他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按捺不住好奇想要一睹全貌。若店长还有着阳光外表下不可言说的一面，那么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尊重本性寻找颜叶cp的神秘镜头。另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则是会出于当好店长的责任感，通过这本同人本去了解热门话题。
　　店里不少顾客都喜欢与赖子贤聊天。赖子贤即便是碰到女孩子的话题，方方面面多少知道一些，他在私底下肯定有做好功课。总之打开本子就对了，大喵吃虾太太这部校园新作，不虐特甜，适合安利。届时，若是店长果真对此感兴趣，就可以顺手把其他东西安利给店长。
　　打工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她要为店长打开同人世界的大门。
　　林暖心中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直响。估摸着下次排班时，要好好试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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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说过这句话。——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