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较量》汤姆大肚皮

2、第一章（2）

　　直到入学那年，颜立言剃了个板寸头，又跟着他一起进了男厕所，赖子贤才充分意识到这家伙是个男孩的事实。待赖子贤从打击中恢复，也就开始放心地跟他称兄道弟。颜立言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小跟班。虽说一开始是看在外婆的份上陪他玩，但渐渐地赖子贤也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照顾这个小哭包的时候，自己就像个小大人一样。

　　此后不久，外婆因在楼梯口摔了一跤，站久了膝盖会发疼，不能像以往一样在校门口接送。赖子贤信誓旦旦地跟奶奶保证，会带着颜立言平安到家。颜立言却撇着嘴，一副想哭的表情。外婆揉了揉赖子贤的头发，轻笑道：“言言不是最相信子贤哥哥的吗？”
　　“嗯……可是……外婆呜呜呜……我怕……”泪水在眼眶内打了几个转，终是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收也收不住。
　　“哎呀，你怕个什么呀！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马路上又没有妖怪！”赖子贤伸出小脏手在颜立言脸上胡乱抹了一阵，有点无奈。
　　“子贤是谨言的哥哥，会保护好你不被妖怪吃掉，言言不用害怕的。”外婆抚着他的背，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没错外婆！我会保护好他的，不用担心！妖怪来了就把它们打跑！”外婆凉凉的手上，带了些中药的香气。赖子贤证明似的握住了颜立言的手。他发现颜立言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个浅浅的酒窝，和外婆还挺像。

　　接下来的每一天，外婆总是准时等候在小松桥边上，带着小点心，迎接他们回家。不知不觉间，外婆、颜立言、小松桥，这样简单的光景成为了他一天中最期盼的时刻。

　　但事情发展的本质是无常。本以为像平行线一般不断延伸的平凡日常，却因外婆的病逝而中断。
　　尽管再怎么咒骂、怨恨，残酷的事实不会改变，能改变的只有选择接受后的自己。
　　明明心里像插了块碎玻璃般难受，眼泪却始终掉不出来。再也见不到外婆的事的确很悲伤，但一种更为坚定的使命感在年幼的心底里萌芽。
　　颜立言不跟人说话，只是坐在外婆身边哭。直到嗓子哭哑了发不出声来，被他的妈妈抱到别的房间去。他是这个家的外人，保姆阿姨再三叮嘱他不许他来这。可他总是放不下颜立言，便偷偷溜了进去。
　　大人们不知为了什么事正忙碌，隐约还有男男女女争吵的声音。没人注意到他，这样正好。哪怕是为了外婆，他不能放任颜立言消沉下去。既然外婆不在了，保护也好，安慰也好，就由他来完成。
　　“小孩子都先出去！先出去！”一个女人话音刚落，紧接着颜立言揉着红肿的双眼呆呆地站在门口。

　　赖子贤拉上他的手往外面跑。不知不觉，就溜到了小松桥边那张破长椅上。两人望着阴沉沉的河流，没有说话，但两只小手仍是握得紧紧的。
　　凉风刮过，卷起些雨点打在脸上。颜立言抽了几口气，打出了个鼻涕泡泡。赖子贤掏了掏口袋，没有发现纸巾，却摸到了几天前收集到的一片四叶草。四叶草在口袋里躺得太久，又受到洗衣机的摧残，蔫得不成样子。
　　用袖口为他揩揩鼻涕，赖子贤小心翼翼地捏着这片四叶草，在颜立言眼前晃了晃。颜立言怔怔地盯着那片叶子，闷闷地抽了抽鼻子。赖子贤叹了口气，正想松手，任这片可怜的小草飘进河中，颜立言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哑着嗓子道：“哥哥……”

　　静静地在长椅上坐了一阵，天色愈来愈沉。阴天的夜晚似乎较平日来得更早一些。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提醒着小朋友们该回家了。
　　赖子贤起身，拽了拽颜立言，颜立言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回家吧。这么晚还在外面，会感冒的。”赖子贤耐心地牵起他的手。颜立言任凭他拉着，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肚子饿走不动了吗？要不要我背你？”赖子贤拍拍他的脸，问道。
　　“我饿……我要吃蛋糕呜呜呜……我要外婆接我……我不要回去……他们吵架很可怕……外婆呜呜呜……”
　　积蓄已久的感情再次爆发开来，赖子贤揉揉眼睛，坐回长椅上，默默地跟着掉眼泪。
　　泪眼模糊间，街对面的路灯亮了。暗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细蒙蒙的雨丝飘落。明明是这样沉闷的阴雨天气，小松桥的另一端，兜兜转转飞来一只萤火虫，提着亮亮的小灯笼，穿过小河，径直来到小松边的那块杂草地上。萤火虫绕着两个小朋友转了几圈，转而钻进夜幕中，不见踪迹。

　　……

　　“我决定了！等我长大了就在这里开一家蛋糕店！”赖子贤的目光追随着萤火虫，再次跳下了长椅。良久，下定了决心似的，站在颜立言跟前，用手比划着。
　　“蛋糕店？”颜立言疑惑地重复道。
　　“一家很大很大、会给小言很多很多好运气的蛋糕店。”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那家店就建在小松桥旁的这块秘密基地里，将属于外婆、颜立言和他的那段时光，以及在这个地方得到的幸福延续下去。
　　“像四叶草那样有很多好运气……”颜立言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印出路灯的亮光，看起来有了些精神。
　　“嗯！四叶草蛋糕店！不论小言什么时候想外婆了，还是想吃蛋糕了，都可以来这里。”赖子贤尽量做出哥哥的样子，拍着胸脯保证。
　　“那外婆会回来吗？”
　　“一定会的。”
　　“那万一有一天哥哥也突然不见了，我想哥哥该怎么办？”
　　“想我的时候也一样啊！就回来这个地方！总之四叶草蛋糕店就是保护小言，不要伤心的店！”
　　赖子贤正绞尽脑汁地用词汇去描述未来那座承载着所有好运与期许的蛋糕店，颜立言捉住他在空中比划的手，淌着泪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哥哥，我们说好了。”
　　浅浅的酒窝荡开在嘴角，与外婆说话时不经意微笑的模样重合，柔和又温暖。眼前的这些事物，正是赖子贤从此刻起下定决心要去守护的！

　　小松桥下、守护着好运的四叶草蛋糕店、是与颜立言的约定，也是与外婆的约定。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更何况是十几年时间的变化。
　　外婆的葬礼过后，颜立言就办了转学手续，跟着他的妈妈离开了小松桥，去其他的地方生活。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没来得及道别，也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就这样突兀地分别了。
　　重逢是在十几年后的大学毕业前夕。
　　而且是他单方面的。

　　那时赖子贤已经筹划好了蛋糕店的资金，等着一毕业就回老家开店。他的室友好兄弟告诉他，他被一个男的给明目张胆地绿了。并十分贴心地提供了他前女友朋友圈截图证明。
　　一张图片配着一行文字。上面赫然写着，介绍一下我的新任老公。颜立言。
　　照片里的男人，薄唇轻抿，下颚角淌着水珠。一手随意地捋了捋额前浸湿的碎发，一手解开领口的衣扣，半干的衬衫隐约勾勒出肌肉线条，隔着屏幕都能嗅到的荷尔蒙，就算是他也看得有些心跳加快。
　　这显然是什么电视剧的海报图片，女友所谓的“老公”他曾在一个月内见识了四任，也早已见怪不怪。他震惊的，是颜立言这个名字。

　　是误会吧。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赖子贤在网上搜索颜立言的资料。出生地，出生年月，别说还真巧，全都对上了。但一旁的相关词条“颜立言性感”、“颜立言恋情”、“颜立言总攻”无论如何不能与记忆中软弱又爱依赖人的小哭包联系在一起。
　　赖子贤震惊之余，又翻回那张朋友圈，放大了颜立言的脸。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到幼年时的影子，但嘴角的酒窝给人的感觉也不似记忆中那般温馨，笑容带着几分冷意。照片里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模样。

　　真希望这只是一出闹剧。

　　那兄弟本只是好奇，一贯乐呵呵的赖子贤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他竟然那么较真，忙道：“大哥，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你不是也看出来了？这人是个明星，就前个月刚出的那个什么电视剧里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腼腆又胆小的家伙竟然去做了演员，去承担那么多人的目光……他真的变了啊……
　　赖子贤一惊一乍的反应叫那位兄弟实在摸不着头脑：“女生不都是这样吗，喜欢找个明星自称老公什么的？难不成大哥你也喜欢这个颜立言？？”
　　赖子贤没有理会他，沉浸在这单方面重逢带给他的打击中，难以平静。就跟当初知道颜立言是个男孩子的时候一样。
　　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心中舒坦了许多。十几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四叶草的约定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如今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会嘲笑他自作多情。
　　尽管记得这个约定，可想要守护的事物却没了影。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隔了一张屏幕，却又那般遥远。
　　更何况，大男人却跟个幼稚鬼似的去实现什么童年的约定，这样丢人的事情，没人知道再好不过，这个秘密就跟着他一起老死化在尘土里吧。

　　颜立言变了，小松桥也变了。赖子贤也该成熟一点了。

　　距小松桥不远处新建的购物商城，巨大的电子荧幕上播放着化妆品广告，画面中散放着强烈吸引力的男性，正是那个他所不知道的颜立言。
　　蛋糕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店就这么开着也不错。不必为谁开、不必那么约束。至于四叶草的约定，就让它载着那段最珍贵的记忆沉积在心底，待想念之时拿出来看看，至少知晓它曾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