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较量》汤姆大肚皮

1、第一章（1）

　　仔细想来，也许在那个时候，手心的温度早已混合了雨水，悄悄渗进彼此的内心。

　　“我决定了！以后就在这里开一个蛋糕店！”
　　“蛋糕店？”
　　“一家很大很大、会给小言很多很多好运气的蛋糕店。”
　　“像四叶草那样有很多好运气……”

　　城市毫不起眼的一角，有一座无名小公园。公园连接着马路与居民区，人们进进出出，大都会从园中经过。离生活近了，感情自然亲。一条小河流经园内，人们在河上搭了座石板桥。桥头生着一株不知名的树，建筑工人在修桥时不忍拔掉，就这么留在那儿了。
　　据说这树很久之前就被栽在那旁，那么多年始终不见长个儿。可它个子虽小，但却能抗。这些年来，没少吃暴雨台风的苦头，终是活了下来。人们都说这矮子树是个宝。又有多愁善感者一想，这树怎么说也陪伴大家伙儿好些年，总是“矮子树”、“矮子树”地叫未免太不近人情，干脆唤这树作“小松”，一来是说它如松树那般坚韧顽强，十级风来都不怕；二来期望它能长成如松树一般高大挺拔。
　　小松的名字就这样在居民中传开来。树旁的那座桥，图个顺口便唤作“小松桥”，而这不起眼的小公园自然而然地变为“小松桥公园。”

　　还未走到小松桥，隔老远就能闻见甜甜的奶油香气。小松上，藤蔓缠绕，上头挂着块刻了四叶草图案的梨花木牌。顺着木牌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便是“四叶草”的店门招牌。
　　草坪上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惹得蝴蝶纷舞。沿着石子路穿过草坪，径直来到店门前。门廊拐角放置了一把木头秋千，待得风起时，偶尔会传来“嘎吱嘎吱”的轻笑。两只兔子布偶乖巧地倚在椅背上，互相依偎着对着石子路出神。
　　推开店门，门把上悬着的铃铛因震动传出清脆的声响。店长赖子贤闻声，或是隔着裱花间的玻璃窗，或是从大布帘里探出头，伸出挽起半只袖子的胳膊，嘿嘿笑着与客人打招呼。
　　点缀了生奶油的戚风蛋糕、填满了草莓的抹茶慕斯。变换着花样的西式甜点在中岛柜陈列。一侧的矮柜上，摆了只小竹篮。上面写着“虽然我丑，但我好吃”的字样。竹篮中隔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甜品，大抵是店长赖子贤研制失败的作品。因为是免费供应，大家也有足够的包容心。赖子贤由此收获了不少馋嘴的孩童或是好心的老顾客给他提点建议。
　　并非处在闹市区，店里生意不咸不淡，也因此总是有空闲的位置。即便不打算吃蛋糕，路过的邻里也愿意绕到四叶草里点上一杯不要钱的柠檬水歇歇脚，顺便趁店长闲下来时侃上一两句。店里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小松桥，而这张用餐桌也因此成为了顾客中的人气位置。不少人喜欢在这儿悠闲地翘起二郎腿，静静地期盼着等待之人的出现。
　　当然，穿着一袭白色围裙的店长本人，也是四叶草的一大特色。精致的蛋糕配上邻家男孩般的爽朗笑脸，吸引了不少妈妈粉丝。套用街坊妈妈们的话，“做甜点的男人最有魅力”。

　　傍晚六点，手头烘焙制作工作暂且告一段落，同时这也是小店里最忙的时候。赖子贤解下围裙哼着小曲出了裱花间，去收银台帮忙。
　　四叶草人员构成简单，流动性大。赖子贤担任店长兼西点师的职务，另外还有几位店员帮忙打理店铺，接收订单以及收银。这些琐碎的工作，不需技术含量，但求心细。来应聘的多是附近就读大学的临时工。
　　前不久刚送走一批店员，而今未来得及招新，只剩下周晴天与林暖两位姑娘。两位姑娘会办事，轮流排班，不劳他多费心，虽说店员人数少了些，但店内事务仍是井井有条。
　　周晴天正与一位带着孩子的老顾客聊天，见老板出来，转头就是一句：“打包一份巧克力千层。”
　　赖子贤应声拿了纸盒子，小心翼翼从展示柜中取出一块蛋糕包好。看着小女孩眼巴巴地想要拿过蛋糕盒，忍不住逗逗她：“一个多星期没见，是不是又长高啦。”
　　“最近长了一公分呢。这孩子像他爸，长得高。”孩子不说话，太太帮着回答，有些得意地捏了捏女儿的脸，“拿到了蛋糕要说什么啊？”
　　“谢谢大叔叔。”小女孩将蛋糕捧在头顶，稚嫩的嗓子将最后三个字的发音拖得格外清晰。
　　“不客气。”赖子贤向来乐观。叫叔叔肯定是因为年仅二十二岁的他不可阻挡地散发出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孩子，就是调皮。人家这么年轻，要礼貌，叫哥哥，记住了吗？不然店长叔叔就要伤心了，对不对？”太太耐心地教导。
　　赖子贤坚韧的内心自然不会计较胸口上突如其来的第二刀，笑道：“店长叔叔没事的。很多孩子都喊我叔叔，早就习惯啦，毕竟已经是叔叔的年龄了嘛。”
　　“诶，怎么会。你看起来还挺像个高中生的。 ”
　　“是啊，现在不少孩子都挺显老气的，店长这样的小男生挺少的。”一旁等候的几位顾客加入了聊天。
　　身长八尺的清新小男生赖子贤尽管心中知道大家是在夸赞他，可不知为何，鼻子却酸了。那对母女走到店门口，孩子被妈妈开导如何礼貌待人，回头清脆地喊了一句：“店长叔叔哥哥，再见！”

　　今日依旧笑声满屋。

　　关店前，赖子贤按照惯例承受来自店员的无情嘲讽。
　　“大叔……哈哈哈哈。”店员周晴天不会放过今天从赖子贤身上汲取的每一个笑点。回想起赖子贤望着小女孩的背影黯然神伤的表情，不受控制地笑出声。
　　“就算是大叔、也不是普通的大叔。”赖子贤环顾店内摆设，叉着腰自豪道，“普通的大叔能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品味吗？”
　　周晴天笑道：“还真敢说。不过我刚来这应聘的时候，真以为店长会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小姐姐。”
　　赖子贤假意生气道：“我帅气小叔叔有什么不满意的？”
　　收敛了几分神情，周晴天略带几分认真地问道：“也不是不满，只是四叶草这家店真的很少女啊！话说为什么这家店要叫做‘四叶草’呢？”
　　“……”赖子贤愣了愣，随即答道，“不是有个传说吗？四叶草会带来好运之类的。”
　　“哈哈，果然店长这是大叔的年龄，少女的心。”
　　“年龄不是问题。少女一点有什么不好？那旁再清点一下货品。今天卖剩的挑几个你喜欢的，包起来带回去吧。”
　　“谢谢店长大帅哥！”

　　锁好店门，赖子贤打着哈欠上了楼。四叶草的二楼是他的家。由于一大早就要准备材料以及清扫店铺，赖子贤思来想去，干脆住在店里更为方便。
　　盘坐在茶几边，竖起耳朵，捕捉偶尔传来过路行人的说话声。赖子贤喜欢这些声音。于他而言，安静太容易令他不安，窗外的人声反而使他倍感亲切。
　　从小陶壶中倒出些茶，感受杯中的热气在脸上轻轻拍打。赖子贤怔怔地戳了戳小陶壶的壶嘴。小陶壶陪伴他有些年头，这是小学手工课上，发小颜立言送给他的。小陶壶数次遭到意外，又托人几次修补，勉强存活至今。
　　茶具店的师傅向他建议与其要修，不如重新买一个。毕竟修补的价格比着歪嘴壶本身还贵。被拒绝后，师傅认定这壶中有他所无法理解的抽象艺术，叫赖子贤如此珍惜，修复歪嘴壶时加入了自己对艺术概念的理解，让赖子贤哭笑不得。

　　“为什么这家店要叫做四叶草呢？”周晴天的问题冷不丁从脑海中跳出。

　　不少人都曾好奇问过他，却总是被他敷衍着回答了。说到底，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当然也不会相信四叶草会带来幸运这样梦幻的说法。但回答了太多次，他几乎也要被自己这一套措辞说服。
　　若四叶草并不能带来好运，那它又能带给他什么呢？自己开始这份与所学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初衷是为了什么呢
　　盯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那份遥远而又陌生的情感、与透过杯壁传递到手心的温度重合，在心中荡开。

　　大概是为了小松桥下的约定吧。

　　那是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颜立言的外婆总是按时在小松下，隔着小松桥向他们招手。
　　那个时候，四叶草所在的地方只是一块荒芜的杂草地，路边歪着一张掉漆的长椅。外婆牵着他和颜立言的手，一起坐到长椅上，再从布袋子里变戏法般掏出两块小点心。两个小朋友不安分地嚼着食物，争先恐后地跟外婆汇报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说起来，他会与颜立言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外婆的缘故。
　　赖子贤的爸爸妈妈外出务工，请了个熟识的保姆带他。保姆阿姨说话快得叫人听不清，又是个粗嗓门儿，最爱扯着嗓子在小区里喊他。小区里的孩子们暗中给她起了外号“恶鬼”。比起跟着讨厌的恶鬼回家，赖子贤更喜欢小松桥旁。
　　那时候的环境好，小松桥四周见不到什么高楼，那块杂草地是他的秘密基地。这里有许多只有他才能发现的乐趣，像是隐匿在草丛中的小野猫，藏在石头下的蚂蚁洞，以及天晴的傍晚成群的萤火虫。
　　在小松桥边玩久了，和周围的小孩子也熟识起来。也正是在这里，他发现了他最喜欢的事物——外婆缓慢柔和的话语声。轻轻细细的嗓音，就像在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妈妈为他讲睡前故事那样温柔、仿佛被冬天的棉被包裹那样安心。

　　那也是他与颜立言最初的相遇。他本是像往常一样，在小松桥附近闲逛，却只是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寻着声音一探究竟，从几个“肇事者”的口中得知，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因四叶草被抢走，争执过程中不小心飘进了河里不见了，此刻正伤心欲绝。
　　小松桥边的杂草地上，生长着大片三叶草。而在其中寻找四叶草，是当时孩子们中的热门活动。赖子贤的小裤兜里就藏着好几个。
　　“男生不能抢女生的东西！”赖子贤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正义感如是说道，但很快受到了非议。
　　“赖子贤！你都说了你是男生耶，男生怎么能帮着女生呢？叛徒！”领头的指着他的鼻子叫嚣，剩余的几个赶忙跟着起哄。眼看着第二场架就要开打，远处传来家长的呼声。几个孩子到底有些心虚，尖叫着跑开了，剩下那个女孩坐在路边抽泣。
　　赖子贤与周边的孩子多少认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大眼睛、长睫毛、肉乎乎的手、还有齐腰的长头发，扎成两股小辫。就像坐在玩具店橱窗里的毛绒小狗。懵懂的阶段，并不知道“可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赖子贤瞪了她一眼，将自己收藏的一株四叶草放到她的手边。但对方并不领情，很快，他就被不间断的哭声搞得有些厌烦。
　　“这都已经飘走了，你再怎么哭也没有用啦。”
　　“没……没……了！”回应他的是更加气急败坏的哭声。
　　“我不是给你了个新的？别哭啦，爱哭鬼。”
　　“就……就要那个……”这回更多了几乎岔气的抽泣。
　　外婆终于顺着哭声找来了。将孩子抱起来安慰了好一阵，拿起了那片四叶草，耐心劝导：“言言，小朋友可不能这么娇气。你瞧，哥哥给你找到了个新的，你要说什么？”
　　颜立言隔了好一会才喘出一口气，扑簌着泪花道：“谢谢。”
　　“你不看着哥哥，他都不知道你是在谢谢他呢。”外婆把颜立言放到地上。颜立言气头过了，顺从地低着头跑到他跟前，捏了捏他的手，又重复了一声。小手软绵绵的，声音也是。赖子贤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咕哝道：“不客气。”
　　外婆带着他们坐到长椅上。从包裹中取出两块蛋糕。递给赖子贤的时候顺便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弄脏的脸。手帕上带着一股中药膏的香气。他喜欢外婆的手抚在脸上，老茧刺刺的触感。就像过年的时候，妈妈回家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一样。
　　“那贤贤哥哥就四吾滴好胖油啦。”颜立言嘴里塞着蛋糕含混不清地叫道。
　　赖子贤吃了几口，又听到隔了不知多远飘来的保姆阿姨的叫声，顿时有些舍不得，随即像是赌气般，将剩下的半个囫囵塞进嘴里，回应道：“吾们不能当好盆友。”
　　颜立言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你是女生！男生和女生不能当好朋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笨蛋。再过不久，保姆阿姨就要找来了。他可不希望外婆与恶鬼碰见，怪丢人的，于是跟外婆道了声再见，匆匆走了。
　　此后的小松桥，成了外婆、颜立言与他共同的秘密基地。在这里不仅心里满满的、还能尝到外婆做的各种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