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第一次》临辰

4、第 4 章

　　被沈梓涵的“口出狂言”惊吓到的关淮，把沈梓涵载到了目的地，一把将他赶下了车，把顾景遥的微信名片推给他后，立刻摆着车尾，呲溜一声离开了。沈梓涵站在原地，看着关淮绝尘而去的背影，大概也猜到了那个人应该是脑补了什么了不起的剧情，抬手推了推镜框，稍稍翻了个白眼。
　　确认过眼神，是霸道总裁文看多的人。
　　关淮的车拐了个弯，很快就消失在了有些昏聩的暮色里，沈梓涵这才低头看了眼关淮刚发过来的，顾景遥的微信名片。
　　出人意料地，顾景遥的微信名很是规规矩矩，很没创意地用本人的名字来做微信名，和他在提案会上神采飞扬的模样相去甚远，甚至隐隐给人一种他是个很严谨的人的感觉。沈梓涵看了眼顾景遥的名字，又看了眼他那充满中老年意味的风景照头像，唇角细不可见地勾了勾，点了好友申请请求。
　　真是个有两副面孔的人。
　　沈梓涵扶了扶眼镜，脑海中蓦然闪过这句话。
　　就在沈梓涵准备退出好友申请界面时，余光突然扫到了顾景遥的微信签名，明面上看起来那么没皮没脸的一个人，微信签名却是出乎意料的沉稳，沉稳到甚至有些思考人生的意味。即便是对什么都淡然处之的沈梓涵，在看到这句话时，眉梢眼角都敛去了平日里的淡漠。
　　其实也不是一句多么扎心的话，大概只有在黑暗里走过的人，才能读懂那句话云淡风轻下的，曾经的风起云涌。
　　——伸手摘星，即便最后空手而归，也不至于满手污泥。

　　等到顾景遥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了午夜时分。顾景遥的家租在了市中心的高层公寓，一到了晚上，就寂静得让人心慌，夜风从半开着的阳台门丝丝缕缕地吹进来，吹得书页哗啦啦地想起来，落了满室的清寂。
　　平日里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顾景遥本来还想强迫自己入睡，把这晚混过去算了，可是一天基本上没怎么进食的胃已经开始受不了了，血糖大概有些低，额头开始涔涔地冒着冷汗。顾景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还是对人类的原始欲望屈服了，捂着叽里咕噜叫着的胃，从床上坐起来，手臂一伸把手机捞过来，准备认命地点外卖。
　　顾景遥一解锁手机屏，看着微信的提示，一下子罕见地愣住了神。
　　手机的指示灯还在明明灭灭的闪着，屏幕上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好友请求——你好，顾总监，我是利时的沈梓涵。
　　正式而又简洁的遣词，不带一点拖沓，果然很符合沈梓涵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
　　“这人干嘛突然加我，不是看中我迷人的五官，想对我犯罪吧。”
　　已经晃悠到厨房的顾景遥，费了好一阵子的功夫，才从冰箱里翻出了一排勉强还在保质期内，还能够喝的酸奶。于是顾景遥一边叼着酸奶，一边坐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皱着斯文俊秀的眉，一脸苦大仇深地望着沈梓涵的微信好友请求。
　　一个人在那里憋着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顾景遥只能快刀斩乱麻地通过了沈梓涵的微信好友请求，眯着眼睛看着好友通过的界面许久，才抱臂盘腿坐在地上，瞧瞧沈梓涵到底要搞些什么幺蛾子。
　　沈梓涵这时大概没在手机旁边，顾景遥一个故作客气的“你好”发过去，沈梓涵那边许久也没有回复，倒是顾景遥他们公司那个实习生抢了个先，大半夜地给顾景遥发了一句“顾哥今天提案辛苦啦。”
　　做事不会，做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顾景遥看着那句分明拍马屁比问候成分更多的微信留言，微微地眯了眯眼，勾唇冷笑了一下，就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半个身子没骨头似的瘫在懒人沙发上，动都不愿在动一下。
　　看来到了明天，又要教教别人怎么做人了。
　　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顾景遥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和沈梓涵正儿八经地一起坐在大排档里面撸串吃宵夜，顾景遥一时也没回过神来。
　　在看完实习生的微信留言后，顾景遥并没有回复，内心的小算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地，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斟酌字句，力求明天快准狠地教实习生做人。
　　社会我顾哥，人狠话不多。
　　沈梓涵的微信，就是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的，回复的话语也很简洁，符合他本人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顾总监休息好了？今天的提案很精彩。”
　　不知道是刚睡醒，胃里空空，导致脑子也空空，还是单纯因为家里安静地只听到空调嗡嗡送风的细微响动，所有的触觉感官都被浓重的夜色模糊掉了，向来做事走一步看三步，做什么事都先预判好得失的顾景遥，脑子一抽，顺着沈梓涵的话，回了两句微信：
　　“刚醒，饭倒是还没吃。”
　　“沈先生，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宵夜？”
　　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沈梓涵总爱拿这条微信来打趣顾景遥，说他一开始就有预谋对他卖惨撒娇，顾景遥在多次武力抗争未果之后，只能云淡风轻地把这口锅背了起来。但是在现在，顾景遥只想摇一摇两分钟前发这两条微信出去得自己，听听他脑子里是进了多少的水，才邀请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一起宵夜。
　　于是乎，现实就是，无论中间经历了多少不足以为外人道的骚操作，顾景遥穿着一身休闲服，和沈梓涵两个人坐在大排档里，老神在在地喝着肥宅欢乐水。
　　夜里的大排档总是城市最热闹的所在，要一口撸串，喝一口啤酒，就将白日里种种操蛋的事情喝进身体里，散在夜风里，人也随之舒朗起来。旁边的老板嘴里吆喝着生意，一把调味料撒在食材上，也算是为寡淡的生活添加了几分味道。大排档人总是很多的，人挤着人，凭空多了几分恍如好友的亲近感。
　　顾景遥是真没想到，出身矜贵的大少爷会答应他的邀约，一起坐在油腻腻的大排档里，你看我，我瞅你的相顾无言。沈梓涵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是真有事要找顾景遥，看到顾景遥在微信上招呼他吃宵夜，他也没做他想，很快就答应了。倒是顾景遥，自从坐下来后就一直抓耳挠腮的，那坐不定的样子，让人怀疑是不是他坐的那张凳子上面，被人放了一只跳蚤。
　　顾景遥不出声，沈梓涵就更不会出声，顾景遥在这边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可乐欢腾冒着的气泡，沈梓涵便在那边气定神闲地勾选着要吃的烧烤，还能抽空问一下顾景遥的口味，动作之熟练，让顾景遥怀疑他是不是大排档的熟客，怎么点单的姿势这么熟练。直到可乐都快要被晾得没气泡了，顾景遥才憋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句话：
　　“沈先生，不喝啤酒啊？”
　　憋了那么久，才憋出这句话啊。
　　一个晚上都在等着顾景遥开口的沈梓涵，听到顾景遥这么问时，几乎要撑不住给他个宛若老父亲般慈爱的微笑。但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沈梓涵还是把老父亲的微笑憋了下去，面上云淡风轻地说：
　　“我胃不太好，除了应酬之外，一般都不喝酒。”
　　沈梓涵说完了这句话，还伸手将顾景遥面前已经摆到没有气泡的可乐倒掉，换了杯新的给他。说到底，平时看起来强势又没个正经得顾景遥也只是个纸糊的老虎，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又怂得跟只猫一样，他举着杯子喝了一口新满上的可乐，这才后知后觉地找到了重点：
　　“不知道沈先生加我微信，是不是有新的合作可能？”
　　“不瞒顾总监，是的。”沈梓涵边回顾景遥的话，边将一串串的烤韭菜熟稔而又快速地弄下来，给两人都分了点，这才素着一张脸继续说“我这边接手了我大哥的生意，接过了酒的版块，但酒的这条线一直都不是利时传统的优势，所以我在想......”
　　说着这话时，大概是室内温度有点高，熏得沈梓涵的镜头都起了层薄雾，沈梓涵便随手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在了手边。没了眼镜的遮挡，沈梓涵的五官更加显得凌厉，但隔着一层烟火气，又莫名地杂糅了一些不显眼的温柔，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突兀又有种奇异的协调。
　　这个人，确实长得怪好看的。
　　经常把自己重点带偏的顾景遥，又不负众望地再一次跑偏了重点。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邀请你们易点沟通，做我们这一块的品代，我们一起把这条线带起来。”
　　沈梓涵倒是没有注意到顾景遥又走神了，继续公事公办地往下说着“当然，我知道这有一定的难度，毕竟我们利时的二锅头市场份额太低，而白酒的这个市场又已经趋于定型，很难再开辟新的市场。但经过上次乐城的提案，以及往时的案例，我觉得易点沟通完全有能力，也有实力给利时的二锅头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呀，美人给戴高帽了。
　　顾景遥听着沈梓涵的话，神游了很久的魂终于回来了，挑挑拣拣地又拿起他创意大神的人设，故作高深的喝了一口冰可乐，心里的小算盘就开始兢兢业业地开始工作，噼里啪啦地算着得失。
　　“沈先生，贵公司的实力，当然是毋庸置疑地，对此，我只有一个问题，”顾景遥边说，边拿起他装着冰可乐的杯子晃了晃，那装逼样，仿佛里面装了一杯82年的拉菲一样，碰了碰沈梓涵的杯子，才继续慢悠悠地往下说：“是不是不用比稿，直接给我们公司做了？”
　　顾景遥那看似懒散地眯着眼睛，实则暗地里盯着对方一举一动的样子，实在是像一只狐狸。
　　这句问话，成功地让正在夹菜的沈梓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张脸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回望了顾景遥一眼，突然意味深长地笑开了：“当然。”
　　“好，够爽快，我就欣赏沈先生的这份气魄。”
　　想知道的问题得到了答案，顾景遥那副精明样又突然放松了开来，脸上笑眯眯地，弯着眉眼给沈梓涵添了点可乐，仿佛刚刚那个在伺机而动的人不是他那样。
　　其实顾景遥之所以把这个事情应下来，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易点互动的创始人多来自于互联网公司，虽然做的社会化传播很多都成了案例，但是到目前为止，品牌代理却是极少数。沈梓涵这次的邀请，是挑战，却是易点沟通再上一次台阶的机遇，他不能不抓紧它。
　　“好，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大概是被顾景遥笑眯眯的表情感染了，沈梓涵也略微放松了他心底的戒备，脸上不浅不淡地露出点笑容来。看着两人一本正经地用可乐来碰杯，顾景遥撑不住地就先笑了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依旧习惯性地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晃了晃手里的可乐，略带调侃地对沈梓涵说：
　　“以可乐代酒，我们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沈梓涵略微挑着眉：“做创意的人，当然要不走寻常路了。”
　　“哈哈哈，沈先生说得对，正所谓不走套路，才有出路。”
　　这一顿宵夜，以尴尬开头，以甲乙双方和乐融融结尾，宾主尽欢。就在顾景遥砸吧着嘴，摸着肚皮准备撤人时，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回头喊了沈梓涵一声：
　　“喂，沈先生，下次还出来喝可乐吧。”
　　顾景遥在说着这话时，恰好站在了昏黄的路灯下，温和的路灯笼着他精致好看的眉眼，有种说不出来的烟火气，似乎窥见了几分年少时的模样。在那一瞬间，向来对人心报以最恶劣揣测的沈梓涵，却莫名听懂了顾景遥的弦外之音：我们这样，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于是乎，沈梓涵在顾景遥看不见的阴影了，对他回了微微的一笑，高声回了一个字：
　　“好。”
　　年少不知归路，百年只见云深，但此时此刻，我们在同一阵风里，在同一片夏日的葱茏绿意里，在一片充满人情味的烟火气里，人生，也不算是一段孤独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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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想起那个纪录片《人生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