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第一次》临辰

5、第5章

　　待到沈梓涵吃完宵夜回家时，沈家那座死气沉沉的大宅子意外地还亮着灯，一推门，沈梓涵便和从里面推门而出的沈家二叔迎面撞上了，沈梓涵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表情浮动的脸，细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侧身让了一下，才低低沉沉地喊了一声：“二叔。”
　　沈二叔怔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恢复了沈家人惯有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拍了拍沈梓涵的肩膀，意有所指地应了一声：“梓涵啊，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啊，刚回来没多久，工作就这么上心了，不愧是我沈家的好孩子。”
　　调侃，嘲笑，反讽，倒是很符合沈家对外人的一派作风。
　　沈梓涵那张冷峻得有点不近人情的脸隐没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角。
　　沈家，苏阳市的名门望族，家韵深厚，祖上从兵荒马乱的民国时期做实业起家，走过百年风雨飘摇，一代一代的积累才成就今日的商业帝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这沈家倒是代代出商业奇才，这得祖坟选得有多么好才有这效果啊，外面的人老这么酸唧唧地说。
　　因此，有这么丰厚的家世底蕴做靠山，沈家人自然也比其他人来得矜贵些。他们脸上保持着世家惯有的、那种像是纸糊在脸上，脸谱一样的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却是比谁都傲气，和他们走在一起时，他们也无需怎么可以表示，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族感就足以slay掉全场。
　　唯有沈梓涵，是个另类。
　　他出身并不光明磊落，在国外和他那个大学半途肄业的母亲流离漂泊多年，沈家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去国外把那个漂泊在外多年的二少爷接回来。被派去美国接人回来的沈家人永远记得，那个阳光并不怎么明媚的一个下午，他们推开唐人街角那家并不起眼的茶馆的门口，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穿着简单白T恤的沈梓涵闻声抬头，黑沉沉的双眼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动作利落地合起手里书，迅速站了起来，微微低头看着他们，声线平淡地问了声：
　　“先生你好，请问几位？”
　　世俗的，尘世的，普通人一样，一点都不像矜贵的沈家人。
　　好巧不巧的是，沈家这一代商业的基因，在沈梓涵身上得到完美的传承。
　　每每谈到这茬，沈家就开始长吁短叹，祖宗这保佑保佑着，怎么就歪到一个私生子头上呢。
　　“确实是这样，利时酒业目前来说一团糟，确实需要多花点心思去慢慢捋清楚，我刚回来接手，辛苦点也是应该的。”
　　听完他二叔那句明捧暗踩的话，沈梓涵很克制地顺着他二叔的话说下去，并且贴心地把他家二叔送上车，并给了他一把伞，说是夏天总喜欢晚来夜雨，二叔年纪上去了拿着伞多加小心，还站在原地等着车渐渐离开视线范围，从施施然从门口进去。
　　沈家二叔被沈梓涵那一套套不带歇的套路给唬住了，手里头拿着沈梓涵递过来的黑伞走了半路，这才牙痒痒地反应过来，沈梓涵那小兔崽子刚刚那一套套的，还不带重样地嘲讽了他一顿——在沈梓涵回来之前，能够说得上话的沈家人都被轮流派去折腾过利时酒业这一块，不知道是失了先机还是咋地，业绩始终上不来。沈梓涵刚那一套套的连消带打，不是在笑他老的基础上，还笑他没能力吗？！
　　沈家二叔牙口痒痒地看着手里的伞，一时气不过，冷哼一声把雨伞扔到座椅上。没想到，不多时，酝酿了一整天的台风雨终于稀里哗啦地开始下起来，沈家二叔看看窗外的雨，再看看车上的伞，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雨伞拿起来。
　　沈家二叔叫沈境泽，网上的真香网红也叫境泽，难道叫境泽的人总是喜欢真香警告吗？
　　通过后视镜目睹一切的司机默默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深藏功与名。
　　“回来了？这么晚，辛苦了。”
　　“嗯。”
　　刚结束和沈家二叔夜谈的沈家掌门人，也就是沈梓涵他爸沈烨泽，看到沈梓涵推门而入，仿佛对着外人一样客套了一句问话，便再也接不下第二句话。沈梓涵与他那个花名在外的亲生父亲向来没什么好说的，简单地回了个音节后，也没有谈话欲望一样收住了话头。
　　沈家两父子不出声，客厅里一下子安静极了，连窗外树木被夜风拂过的婆娑声也听得清晰。不得不说，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就算沈家两父子再怎么不对头，但当他们戴着相似的金丝框眼镜，沉默着一言不发时，相似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却能在无声中印证着他们拥有世界上最为亲近的关系。
　　深夜里的这场无声的对峙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沈梓涵微微皱了一下眉，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把自己从这场莫名其妙的敌对氛围中解救出来，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醒他有新的微信进来了。
　　当着他爸的面，沈梓涵毫不客气地点开微信，忽略掉他爸越来越黑的脸，戳开微信读着新进来的信息——原来是顾景遥。
　　——甲方爸爸，要是回到家就报个信，要是丢了可不好，这年头，这么财大气粗的甲方爸爸可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顾景遥发微信的行文风格和他本人说话的方式一样，一样地跳脱而又有点欠揍得让人牙痒痒的。看着这条微信，沈梓涵又想起今天早上提案时，顾景遥那张胜券在握的脸，再一次感叹，这人是真有两副面孔吧？
　　顾景遥的微信仿佛粘稠雨夜里的一阵凉风，吹散了沈家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沈梓涵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戳戳戳地给顾景遥回了个微信——
　　到家了，别担心。
　　沈梓涵勾唇微信回微信的样子，落在沈烨泽这个情场老手里，自然就过度解读成为“公司没管好，倒在外面瞎聊骚。”冷哼一声，转身走回房间，那步子，走得仿佛自带赌神BGM。
　　听着他爸啪嗒关上房门，沈梓涵这才靠着柜子，抬手捏了捏鼻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莫名地，他想起了他妈妈，想起了那个在那个年代能够靠自己努力考上大学，却又被他爸一顾误终身的女人，在美国那个黑黢黢的、潮湿的家，以及养父那张永远混杂酒精和欲望的脸。
　　沉甸甸地，仿佛被人摁到了水底一样，阴郁的水草疯狂生长，黑沉沉地缠绕着沈梓涵，让他感到窒息，却又无法逃离。
　　手里握着的手机又震了震，提示着沈梓涵刚发过去的微信有回复了。顾景遥的回复隔得有点久了，估计刚是走开去做其他事情，而事实证明，顾景遥这个有着轻微洁癖的人，无法忍受自己宛如一根巨大的、四处移动的撸串，给沈梓涵发完微信后，便火急火燎地洗了个头。于是乎，顾景遥一边吹头发，一边低头回复着顾景遥的微信。
　　——好的。
　　好像怕这个回复过于冷漠不近人情一样，顾景遥在回复了“好的”之后，还配上了个沙雕熊猫头表情包，玩笑之中，又似乎带了点朋友间的亲昵。
　　表情包果然是社交第一利器，顾景遥看着聊天界面上那还不足以填满一页的聊天记录，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
　　大概是一个星期精神的高度紧绷，再加上昨晚还作死去吃了宵夜，第二天闹钟叽里呱啦地响起来时，顾景遥的额角还突突突地泛着疼，用公司里那群小年轻的话来说，就是脑阔都要疼死了。
　　几乎就不用怎么挣扎，赖床技能满点的顾景遥，果断迅速的把手机丢到一边，拉了拉被子，又准备心安理得地睡过去——反正广告公司不打卡上班，我是领导我爱睡到几点就几点，消极怠工的创意大神顾景遥拉了拉他脑子里的小窗帘，趁着睡意正好，准备睡个回笼觉。
　　可惜天不从人愿，五分钟后，手机信息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大有顾景遥不回他微信，他就不死心的架势。没办法，顾景遥只能堵着一肚子起床气，恨恨地把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一把揣了过来，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想借机敲诈他的好朋友兼好搭档江宁一部新的iPhone叉烧，哦不，iPhone xs。
　　确实，有这个胆量冒着顾总监成吨起床气，大开连环微信夺命call这个单体大招的江宁，确实勇气可嘉，值得一个iPhone叉烧的奖励。
　　——顾景遥，白嘉今天回来了！你知道吗！
　　——你不回复我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你这个小辣鸡！
　　——天哪，我今天就穿了件直男polo格子回公司，可以劈个雷下来让我请病假不上班？？！
　　原来是白嘉回来了，怪不得江宁这个宇直大早上炸毛了。
　　顾景遥顶着一头支棱得歪歪斜斜毫无发型可言的头毛，在一片融融的天光里微微眯了眯形状好看的眼睛，唇角一抿，瞬间就起了坏心思。
　　他点开对话框，摸着经过一晚上起了些许胡渣的下巴，微眯着双眼思忖了一下，眼底带着调笑的神色，使着坏地回了江宁一句：
　　——不用请假，我诚心建议你去旁边的优衣库买一打同款不同色的衬衫，做CBD最直的仔。
　　发送完这句微信，顾景遥便不再管江宁狂轰滥炸一样的微信回复，掩唇打个呵欠，踢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洗漱。
　　白嘉，易点互动的合伙人，是顾景遥在上一家国际4A里最强的竞争对手，同时也是顾景遥最为敬佩的人之一，在顾景遥看人的标准之中，白嘉是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人物”的人，因为她的能力，也因为她为了女儿敢于急流勇退的魄力——白嘉是一位单亲妈妈，同时也是江宁的梦中女神。
　　大概是因为刚起床，有点低血糖，顾景遥的思绪飘忽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站在CBD这个寸土寸金的大平层里，顾景遥边煮牛奶，边想起自己初出茅庐做广告时候的场景，想起自己“空手”这个外号的缘由，想起白嘉向自己抛来的橄榄枝，也想起了，那场引起前公司上下几千人哗然的闹剧。
　　时间轻而易举地过去了，但是留下的烙印却不会轻易消散，就如同潮起潮落后的沙滩，永远带着深深浅浅的沟壑。
　　生活就是一出永不落幕的大戏啊。
　　顾景遥抿着玻璃杯的边缘，模模糊糊地这么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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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帅哥吃宵夜就要吃一个月哈哈哈
目前大概就是....寄几写文自嗨，佛系写文，佛系自嗨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