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分》雅尔达

7、我去找你

　　星期日又是一个晴天。
　　拉开缀有浅紫色蒲公英的纱帘，秋日的光线毫无阻碍地大举入侵。借着明亮的光线，星遥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睁开眼睛，动了动被脑袋压麻的手臂，星遥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明亮的太阳已经无影无踪，换上了黑色的幕布，一看时间都到了八点了。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跑到楼下接电话去了。
　　“喂？”继续揉着一直泛酸的手臂，星遥迷糊地接起来电话。
　　“你在睡觉？”
　　“嗯…有点累…刚醒了”，听出了是宵寻的声音，星遥不自觉地放松了起来。
　　跟宵寻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称不上挚友，但至少已经挺熟了。这与刚开始的认识有着相当大的差距。那时候的他，带有贵族子弟标配的气质：高冷、疏离、不近人情。天生帅气的脸更是让他具备了变本加厉的资本，尤为高冷，尤为疏离，尤为不近人情。一直带着世界毁灭般的表情游走在校园，冷漠的态度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无悲无喜的表情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喜怒哀乐，坚固地如同一堵没有缝隙的墙，完整得几近没有弱点可以侵入他的世界。可现在不一样了，星遥深刻反思自己以貌取人的判断标准。他发现宵寻并不是一直忧心着世界是否毁灭，只要你细细观察，就会知道他的嘴角会经常上扬，那是他在笑；有时候你都不用细看都会明白他是在笑。尤其最近，星遥发现宵寻笑的频率变高了，连同他也变得快乐了许多呢。
　　“试卷不会做，问问你”。宵寻说。
　　“哦，那你等我一下”，星遥把听筒放在一边，咚咚咚跑上楼，手捧着一沓试卷，肩膀夹起听筒，“哪一题，你说”。
　　“第五次模拟考，第三大题第2小题”。
　　星遥一边听着，一边翻阅着手里的试卷，“平面几何啊，这题确实有点复杂，是这样的…”
　　“听懂了吗？”星遥结束了有点长的一段解题思路后，问道。
　　“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
　　宵寻趴在阳台上，遥望着空无一物的黑色天空，扶着耳边的手机，在距离试卷大于十米的范围之外跟星遥讨论着数学问题。“你这样说很抽象，要不我去找你吧，这样讲题目比较有效。”
　　“你来找我啊…都这么晚了，还是别了吧”。
　　“没关系，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心急”。
　　“还是别来了吧…”星遥飞速的在脑子里寻找合适的理由，搜寻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句子。
　　“我很快就会到，你等我”。
　　眼看着宵寻马上就要挂电话了，星遥急了，匆忙说道，“我妈不让别人来家里的…”
　　宵寻刚想拿开的电话，被这微弱的声音拉回。
　　电话的两头霎时陷入沉默。
　　宵寻不再坚持，开口说道，“行吧”。
　　“要不那题目再给你讲一遍吧，实在不行，明天中午去找你？”
　　…
　　刚说完，星遥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宵寻为什么在校外找他补课？算是偷偷的，连旗风和清弦都不知道。很有可能是因为不希望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他很笨’这件事。所以，如果我拿着试卷跑去找他，告诉他怎么解题，岂不是人尽皆知了？不过，也可以装作是去请教他。但是，以他的程度，请教他会不会太奇怪？

　　在星遥困惑的同时，宵寻也在困惑：不让人去家里？什么样的家庭会阻止同学，或者朋友去家里？算了。与其瞎想，还不如找机会当面问问。现在还不是时候。比起这个，他倒是更期待明天。几乎没有人去班上找过他，在他圈子内的人都是直接通过手机约好时间地点，然后各自赴约。而且，明目张胆地跟他有所牵连，会出现什么有趣的事？星遥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不知为什么，宵寻就是很在意星遥挂着大大的镜框的那张脸上到底会有哪些情绪。他的引力在加大，他想要穷尽那张脸上的所有表情。
　　两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又是一阵沉默。
　　“行啊…你今天干嘛呢？”宵寻接起之前的对话。
　　“嗯？”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星遥愣了一下，如此简单的问题硬是想了30秒，才挤出一句，写作业。
　　“你这个电话是座机吧？”之前清弦挂断的陌生电话，刚才的需要放下电话去拿试卷，还有一目了然的区号，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宵寻，直接问星遥要手机号码。
　　“我没有手机”，星遥右手食指在平铺的试卷上画下一道一道没有痕迹的横竖。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说出自己隐私的事情。

　　磕磕绊绊的电话结束了，星遥的耳朵有些发热，宵寻的手机有些发烫。已经九点了呢，星遥爬上楼打算收拾收拾睡觉了，进了房间。
　　他这边房门一关，楼梯口另一边的门开出一条缝，渐渐拉大。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从门缝中走出来，空空的眼睛发出没有实质的视线，投向星遥的门口久久停驻。转头的那一瞬间那视线似乎有了一丝重量，随即又归于空洞。带着空洞的视线，她下了楼，站在座机前，按了一下查号键，屏幕上亮起了莹莹绿光。
　　回到房间，坐在梳妆镜前，思考了片刻，还是抓起了眼前的手机，电话被接通之后，女子简洁明了地说，“帮我查一个电话号码”。

　　快到午休的时间，星遥手上握着卷成一卷的试卷，走出了教室门口，右转，左转，穿过两道连接几栋教学楼之间的连廊，左转。星遥抬起头一间一间地看教室门牌，把眼镜放低了一些，让眼睛逃离眼镜的遮蔽。
　　——二年3班。到了。
　　星遥站在教室后门，伸长脖子往里面探望，没费多少时间他就找到了宵寻。找到是找到了，可是如何传达‘让他出来’的信号呢？
　　星遥靠在后门的墙上，凝神思考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不解的、轻蔑的视线，灼得星遥的脸有些发红。
　　——宵寻你赶紧出来。
　　星遥心里一阵呼唤。当然，心里的声音没法通过空气传播。还是得叫人帮忙传达。星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待胸腔里蓄满了勇气，决定等下抬起头看见谁就拜托谁。
　　向赴死一般毅然的抬起头，有人走来了，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过。还是无法发出声音。再一次握紧拳头，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了，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星遥从远处一直盯到近处，这是个长头发女生，有点漂亮，有点优雅，似乎很善解人意。
　　迎着星遥几近饥渴的视线，女生柔声问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上下扫视了一眼眼前的男生，单看校服就知道他不是7班就是8班的。
　　得救了！心里欣喜得很，星遥说，“能帮我叫宵寻出来吗？”
　　女孩一皱眉，狐疑地看着星遥，“你找他做什么？”
　　星遥早就想好了说辞，脱口而出，“问他几个问题”，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试卷，面带微笑。
　　“什么问题？”
　　被问得这么细有些出乎意料，要是真的让她看了，说不定会穿帮。星遥慢慢把手中招摇的试卷藏到身后，模糊地说道，“学习上的问题”。
　　女孩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冷哼了一声，7、8班的要到3班来请教问题了？这些人为了接近宵寻也真是煞费苦心啊。直接没有理会星遥，转身就想走。没走几步却突然又转身对着星遥，像是想起了小学老师‘助人是快乐之本’的教导似的，露出温柔地近乎谄媚的笑容，说，“那我帮你叫他出来吧”，漂亮的转身，才跨出一步就差点与从教室后门出来的宵寻撞个满怀。
　　“宵寻，那个…”
　　快速闪过南雪，宵寻走到星遥面前，拉着他就往楼梯口走去。
　　“有人找你”南雪把没来得及说出的剩下半句补充完整，就被丢在了一边。
　　宵寻拖着星遥下了楼梯，“去哪儿？”星遥问。
　　“操场”。
　　待坐下，星遥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憋在肚子的里那一股没用的勇气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宵寻看着身边的星遥：愣头愣脑的。要不是教室里的人细细碎碎地谈论着门口那个“优等生”是谁，他都不知道星遥已经来了。没用手机还是不方便，还好，他已经准备好了。
　　“给你”，把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