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分》雅尔达

6、白薇

　　——白薇？
　　星遥一边寻找的附近一家叫做白薇的店，一边寻思着这名字由来。
　　——挺好听的。
　　看见斜对面有一个爬满植物的栅栏，里面藏着一座小房子。记得宵寻说过白薇的门外全是绿植。就是那里没错了，星遥确认着，快步穿过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
　　“白薇”两个字优雅地躺进竖着的门牌里，留下一道道刻痕，两级阶梯上只有一扇小小的门作为分隔外界的屏障，门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一推门肯定会发出清脆的声音。门口两边各辟出一块栅栏围起长方形地方，每边各摆了两张圆桌，四张藤椅，遮阳伞落下的阴影割裂出桌位间的分界线。
　　星遥踏上台阶，轻轻推了门，“叮铃”一声，风铃清冽地响起，清寂的空气突然被打扰，店里面很安静，只零星地散落着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向门边投来视线，像是被剥夺了好奇心的兔子，缺乏灵气；也没有侍者前来招呼。
　　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墙照射进来，店里面尽是阳光的味道。星遥眯着眼睛，朝着右边搜寻宵寻的身影，他反射的光落进星遥的眼睛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实体，与所有的人轮廓没有区别。
　　还是有局限性。每一个阶段有每一个阶段认人的魔法：从视觉，到听觉，触觉，最后是感觉。不能越级，你得一阶一阶地来。也许过不了多久，仅凭感觉空气，他就能一下子把宵寻找出来了。但不是现在，现阶段星遥只能依靠低阶魔法——视觉，也就是模样，来辨认。
　　隐隐看见有一只手举了起来，拿着一本书左右晃了一下。是他了。确定了实体之后，他的模样渐渐清晰，然后与轮廓吻合。
　　宵寻两个手指夹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等着星遥走近。
　　星遥问宵寻，为什么把补习的地点换成这里。
　　宵寻回答说是之前的地方太吵，这里安静。接着又问星遥想喝什么饮料，星遥说他不是很挑剔，随便。宵寻抬了抬眉毛，意识到这个词由于带有无限的可能性，危险系数极高，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用双手撑起身体，慢慢走向柜台。
　　趁这个空隙，星遥扯过宵寻纯白干净的课本，拿起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不一会儿，宵寻拿着两杯喝的过去了。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橙汁，又看看宵寻手里的可乐。
　　“为什么你是可乐，我是橙汁”，星遥拇指和食指指尖捏住杯底，同时向相反方向使力，玻璃杯漫不经心地转着圈圈。
　　宵寻刚把送到嘴边，听到这若有若无的声音，抬起眼睛注视了星遥一会儿，然后把可乐递了过去，说，那可乐给你；星遥看了眼可乐，又看了眼宵寻，大概是看出了印在玻璃杯上的细微痕迹，拒绝了可乐。
　　那你不要橙汁，不要可乐，要什么？宵寻继续说道。考虑到也许给一些选择会比较简单，于是又说道，咖啡、奶茶、花茶、果茶、酸奶、冰淇淋，你要哪个？
　　“星冰乐”，星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宵寻心情似乎不错。表情轻柔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为了掩饰浮上嘴角的微笑，重复地说了一边星冰乐，像是在评估这个要求的无理性。然后保持一直盯着星遥的眼神，慢悠悠地站起来。
　　过于频繁的接触无疑加剧感情的进度，熟络的感情使人轻易地变得任性起来。
　　宵寻靠着柜台，看着菜单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杯星冰乐。服务生合着宵寻的视线一同看向菜单，脸上明显地划着一个问号：哪里写着“星冰乐”这三个字？看得很认真。作为一个服务生他想他是合格的，他明确地记得菜单上是绝对没有星冰乐这个陌生的选项的。还没等这个服务生在脑子里完成即将需要用作解释的完美说辞，就被店长一口应下了。
　　绕到柜台帘子后面，服务生说，“店长，我们没有提供星冰乐啊？”，手里不停地冲洗着杯子，做好了准备请求店长传授一项新的技能，脸上带着求知的愉悦表情。谁知他刚把头从水槽转向店长，店长身穿的工作服就不见了，被脱下仓促地挂在了衣柜里，拿起一串钥匙掀起布帘，留下背影。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瞬间不见了人影。服务生挠挠头，恍然大悟的睁了一下眼睛，这是出去买的打算吧，随即禁感叹道：还真是秉着“顾客至上”的服务宗旨啊，不由得对店长佩服起来。
　　星遥低伏在桌上，伸长着脖子关注着笔下纸上的数字符号。
　　这题对了，这题错了，这一题又不对了，这种题型就按照这种解法，那种题型可以参考这种解法来做…星遥一边咬着星冰乐的吸管，偶尔吸上几口润润喉咙，一边讲解的题目。然后突然想起似的说，“哦对了，旗风说你们下周有数学考试”，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几张试卷，继续说道，“这些试卷我们考过的，你拿回去做做”。
　　宵寻接过，扫了一眼手写版的试卷，轻轻地放下，皱了皱眉。看着宵寻有点为难的神态，星遥鼓励道，这几天你有空了就做一做，不难的。
　　宵寻说好。
　　白天变得短了，夜晚获得了更多的时间。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星遥抬头看了看墙上是时钟，五点半了，该回去了。二人收拾好东西，朝地铁站走去。
　　出了地铁站，才察觉秋天的意味。白天已经没有多余的温度留给夜晚了，夜晚渐渐有了凉意。人行道旁的路灯补偿似的为夜晚洒下温暖的昏黄光线。
　　宵寻一手把星遥的背包搭在肩膀上，一手插在口袋里，由光线的指引着向前。身边的星遥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地面，然后突然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达到了满意的程度，之后维持正常的步调继续前行；等宵寻跟他处于同一水平线时，又重复相似的快走程序。
　　——一直走在前面是几个意思？疑惑着的宵寻把在前面的星遥扯到身边，问他，你干嘛呢？
　　星遥伸出手指了指地面黑黑的两个团块说，我发现你的影子比我长好多，把伸出的手指收回来，加上另一种手的手指，比划出一个长度差，然后慢慢专注地看着那个长度，继续说，有这么多；只有走到前面去，才能对齐两个影子的高度。说完认真地看着宵寻，用目光测量着现实的身高差，然后像是幻想破灭般地偏过头，转到正路的方向。
　　——原来是觉得自己身高不够。虽然和我比是望尘莫及的，但放在同龄人中也不算矮，只是体格偏瘦，整个人显得太单薄。况且以后还有的长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宵寻想着。
　　看着几步之前星遥圆圆的后脑勺，宵寻几步跟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轻易覆上那一层柔软的发，说着“想啥呢”，像揉小猫一下揉乱了星遥的头发，揉乱了自己的心情。
　　突然感觉到头顶传来温柔的压力，带着体温的热度，星遥半眯着眼睛，配合地露出像小猫一样的表情。
　　昏黄的灯光有屏蔽的力量，展开结界把内界和外界分明地隔开。宵寻此时此刻觉得他与外界隔离了，他和一只猫呆在了一个世界。
　　直到星遥把那只手掰下来，隔离的结界才被解除。
　　长安路的路标渐渐明晰，在路口两人停下，“我到了，你回去吧。”
　　“嗯”，把肩上的书包还给了星遥。
　　“那我走了，拜拜”
　　长安路像是一条通往幽冥之境的寂暗通道，风弄树叶，带起一片簌簌声，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里，这里的光亮全靠住宅里透出的灯光撑起，勉强照亮脚底的路。那光亮极其有限，星遥的小小身影落在缺乏亮度的长安路上，很快就溶进了黑暗中。宵寻拿出手机，拨了司机的电话号码，说了句紫竹大道长安路就挂了电话。
　　走在回家路上的星遥不记得是从哪一次开始，宵寻会在每次补课之后说要送自己回家，说是天黑地早了，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星遥不明白他一个大男生有什么不安全的；还有什么送老师回家是应该的等等之类的理由，总之拗不过就变成这样了，或者说宵寻就根本就没给他遥拒绝的机会。于是堂而皇之地成了现在的状态。星遥当然明白这是为他考虑，心里是很感激的，才会不辞辛苦地为他手抄试卷，才会全心全意地为他倾力补课，本以为当初提出这个约定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可每次如约而至的坚持却不是一句玩笑可以支撑的。想到这里，眼前出现一座没有灯光的漆黑小楼，到家了。这一片是比较老的小区，每一户都已经住进了，周围的小楼都溢满温情的灯光，唯独他无论何时回家，都没有一盏灯。星遥想着，掏出了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