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鲭白之年》忘忧少年

13、第 13 章

　　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才摆正了自己社会地位，失去了一部分说话的权力，才能融入这匪夷所思的社会。

　　2.
　　当你不再是一个少年时，你会忘记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羡慕平凡，却执着于奔跑，他相信奔跑到终点才能峰回路转。我很难想象自己在学生时代也是这个狗样子。

　　3.
　　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慢慢发现做生意很难，搞艺术很难，成功的秘诀并不是像领导、学者教你的那样做高人一等的事情，而是坚持做比你低一等人的想法，因为所有看高处的人都会说，我有他的那个资本，我肯定会干什么。

　　4.

　　乌云遮住了夕阳，向地平线望去，仿佛谁在那边纵了火，又仿佛一面扎根在地平线上的围墙。
　　若干年后，我误入了另外一个奇葩的圈子，我的同事，一个叫老张的，成为我的众多的师傅之一。此人曾经是一个复转军人，具体是在哪当的兵，没有人关心过。老张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吉他手，这点想法跟高中的摇滚刘不谋而合，可是现在年过半百，唯一的梦想就是开好这趟火车。
　　老张干火车司机这个勾当已经有很多年了，这是他失去理想的很多年，要不是因为钱，一天到晚没人会开着火车东奔西跑，干着几百万的活，然后发给你几千块钱，无脑的教育你，师傅这么多不错了。在这个地方工作，个人数据经常被人刷新，老张就是众多的参与者之一，他有数不过来的精神奖励和物质罚单，加入这个行业后他记不起来曾经想要什么，也抱怨自己为什么不要一些。
　　刚来这个地方我只负责看信号道岔之类的事情，老张则是这列火车的主要负责人。因此老张的的压力比我要大的多，长此以往身体就得了很多病，其中鼻炎和眼疾是他的多年病垢。除了他，这里的司机基本上都有丰富多彩的职业病，仿佛不得个职业病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我们穿梭在无数个夜晚，看着那群星像水一般洒在深邃的宇宙中。
　　我问，张师傅累不累。
　　张师傅说，不累，我得养家。
　　我问过张师傅无数遍这样的话，得到的答案是一样，其实大家都知道说这话的人都是安慰自己，年轻人喜欢问，老一点的人大多不爱多言了，因为当你观赏这美丽的夜景过多，浪漫也就不怎么浪漫了。
　　老张对我说，他最喜欢弹的一曲子是苏联民谣《小路》，每当弹起这首曲子他就会唱起来，那时候他的脸会很舒缓，他说的意境就是他背着一把枪，走在那条小路上，旁边长满了杂草……
　　《小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
　　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
　　实在叫我心中挂牵
　　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
　　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
　　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把他救出来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把他救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我虽然不喜欢听这样的老音乐，但出于好奇我回去下载了《小路》这首歌。
　　那时已经可以网上下载盗版音乐了，关于网络下载盗版这东西，老张颇有见解，他给我讲，在国外无论是资料还是音乐，他们的网站上都很难免费下载到盗版的，但是外国人仍在买正版的去学习和欣赏，而中国盗版泛滥，但遗憾的是好东西在面前我们都不去学习。
　　我说，做人不能钻空子。
　　老张说，对，可是钻空子又怎么着，这也是学习机会啊，我那时候学吉他什么资料都没有，一本儿吉他书几个人抢着看，而现在有这样的空子都懒得钻，还谈什么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这些话后，我百感交集。

　　5.

　　当时，老张当时的工资是五千，他已经到了这个岁数，挣钱不是唯一要做的事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可他的人生旅途一直都没有走多远，一切都在家门口开始，或许有一天会在家门口结束。
　　我的工资当时是三千，为此我努力着、躲避着致力于不让领导扣钱，就像小路的歌词中写的那样“从那炮火中把他救出来”，我对这个工作并没有报太多幻想，所以和老张比起来，我的痛苦仅限于觉不够睡。
　　老张的痛苦是一切会在他家门口结束。

　　6.

　　老张的吉他技术是我见过最溜的，这位老同志每天下了班都要弹吉他，他说这样经常用脑可以防止老年痴呆。有一回，大概是刚过完端午节，我们领了好多本学习手册，他把我叫到了他家做客。我以为他是怀念小时候一起包书皮，没料到半天从卧室拿了一把吉他，又端了一盘子粽子放在桌子上，他吃了一口，说，咱今天弹个离骚，怀念一下屈原。
　　老张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弹完后，问，听说你以前是写作的，用歌词描绘一下我弹的怎么样？
　　我在整首歌的歌词内开始大面积的寻找，绞尽脑汁终于用一个字面意思离骚的“骚”赞美了他。
　　老张家和我家一样都在铁道边住着，他的房子大概也是单位分的，这房子同样是老的离谱。老张手上的这把吉他是一把红棉琴，我听说这把琴是在他当兵时候买的，五十块钱一把，那时候造琴工艺良莠不齐，买回来的琴，品柱都得重新削，老张当时还被应邀到琴行帮人修琴，当完兵四年，老张深有体会地说，当初我复原不选择现在这一行，我修琴都能成为李嘉诚。
　　老张每当想起选择的这一行，他都会自言自语的说话，干完吧，干完老子赶紧退休。事实上最想退休的是我，我只是不敢想，老张还有个两三年吧，而我还有一整个青春没有浪费完。

　　7.

　　我们生活的地方离一个叫南山风景区的地方有好几十公里，每到轮休的时候，老张就会开着他的那台尼桑阳光去南山，他原本就不住在山里，可对南山始终怀着无限爱慕。
　　我有一次坐着老张的车去过，我们的车飞驰在满是风车的大荒漠中，路过永丰乡，穿过萨尔乔克牧场，看见白杨沟，车的后坐趟着老张的红棉吉他，然后沿着阿巴线直直走，到达南山。这一路我们经过无数的别墅区，看着这一秒时间成了下一秒的旧时光，感觉时间这小子流逝的可真快。
　　接着，老张的汽车停在了一片蒙古包附近，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和一群穿着黑丝的秘书出来了。老张在弹吉他之余还不忘严厉谴责他们，是我们给他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我就提示老张，说，别胡闹我们又没给他们干活。老张说这点不用你解释，我明白。也许就是老张平时做明白人太久了，实在是闷得慌，想找个发泄的人。
　　最后离开南山踏上回家的路程时，想想明天还要继续，老张终于打消了对蒙古包出来的那些人的憎恶，自我安慰的说，人要宽容一些，至少他们也是个生命。

　　8.

　　后来，从南山回来的时候，我提议走后山的路，而老张却绕开一切好路毅然决然的从市区走，结果到了市区，老张很后悔，我们在暴多的车流中进行起步停车训练。因为之前上高中的缘故，我很清楚市区堵车是如此得令人发指，尤其下班的高峰期，大家不约而同的相聚在柏油马路上，车里面坐着无数的生物，向车窗望去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不知所云。想想南山风景区的时候，我们还是觉得那里才是个天堂，不过要有钱，关键还要有女秘书，不然蒙古包的床就失去它的作用了。

　　9.

　　而后我们俩从市区回到那赖以生存地方的时候，我睡着了，还是老张用一句“不要把口水流到车上”把我喊醒的。我的眼前依旧是铁路，沿着火车头大厦往前走，对面就是一个蒸汽火车头，第一次来这的人总要兴致勃勃的和它合个影。
　　我在西站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的看过这个火车头，不觉得它体现出什么意义。

　　9.

　　我和老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黄昏，老张的意思是赶紧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班，他说回家还有个季度的工作总结没写。
　　然后我们告别在火车头大厦，远处几个老乡在和火车头合影，路过被黑车占领的街道你不挣扎一番难免会被他们拉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