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生人》陶牧

39、见面

　　黄莺坐在船尾，看着倚春楼越来越远，事情的发展正偏离她的计划。

　　陆离的拖延越久，她见到他的机会就越难。此时的她，并不是记忆全无，只是忘了一些东西。

　　在殷墟之地，她虚弱易散的灵魂被尽数聚起，锻成了她如今坚韧的神识，但却被人动了手脚，有一部分记忆从中间断掉。

　　但她并没有执着太久，这份记忆的拼图随着她的调查，正慢慢拼接起来。

　　那是关于她和他的故事。她拼出了那个故事，却没有拼出那份爱意。

　　但对此时的她来说，这份信息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她并不在意。她有要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她已经忘记许久了。

　　月色清朗，船顺风而驶，速度很快。倚春楼变成了一个小点。在船尾不远处，跟着一只发着微光的蝴蝶。不一会儿，蝴蝶越来越多，以可见的速度逼近小船。

　　“布阵！”柳陌拔刀，汀州的芦苇丛里窜出数十个黑衣人，守在小船周围。

　　远处一人踩着水面走过来，他一身黑衣，上面落有几只发着绿光的蝴蝶，一双桃花眼在绿光的映衬下妖媚无比，黄莺在梦中见过这样的情景，当那张藏在迷雾里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中却百感交集，不知做何反应。虽然白天遇见过，但此时的他在她眼里却显得那么真实。

　　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并未急着进攻，随着山鬼走近小船，河面上的水开始结冰，小船被封在了冰面上，寸步难行。十月微冷的夜风和着霜雪打在脸上，带着置人于死地的决绝。

　　小船的底部突然被刺开，窜出数十支冰锥，黄莺和柳陌慌忙弃船离开，落在了冰面上。还未站稳，湖面上长出了更多的冰棱，朝着空中的人攻去。

　　黄莺找准机会，提剑朝山鬼飞去。半途中窜出的冰锥越来越多，黄莺躲避起来非常困难。柳陌一看大事不妙，跟在了她身后，大喊：“快回来！”在两人相距还有五米之远时，一根冰锥刺破了黄莺的手臂，血喷涌而出，手中的剑落在了冰面上。

　　失去了防备武器，一条冰锥直冲冲地朝她心脏刺来。黄莺从怀中掏出莲簪，举到了头顶。

　　身后的柳陌与黑衣人此时被牢牢困在了冰锥结成的牢笼中。看不清这边的情景。

　　刺向黄莺的冰锥突然停下，她能听到脚步靠近自己的声音，心下吁了一口气，脑中快速编织着将要说得话。

　　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她所知的信息里，这个人与曾经的自己相恋一场，只是，那时她由于太过虚弱，将自己的身世忘得一干二净。一趟殷墟之旅，那些失掉的记忆重新回归，心境已与那时不同。并且关于和她的相知相识，她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她在思考，到底以何种身份与他对话。
　　脚步停下，黄莺能感觉到一双眼神在注视着自己。少了一分杀气，多了几分探究。

　　“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本就是我的！”黄莺起身直面他。
　　山鬼未改神色，一双眼睛冷冷盯着她。突然，他出手，一把掐住了黄莺的脖子。

　　“今晚，尽遇到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黄莺眼中无惧，缓缓道来：“我曾经养过一只黄莺鸟，她最喜欢的是被关在藏书馆的一个家伙，那家伙是个绝世高手，却从不显露，后来，我死了，死之前，我将全部灵力给了我养的小黄莺，她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然后，她和藏书馆的那个家伙相爱了。不过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死了。”

　　“古兰！”山鬼松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思前想后，黄莺觉得这个身份最合适不过了。

　　“我的灵魂在人间飘荡了很久，直到踏入了一处神圣之地，我在那里恢复了灵力，还得到了一具躯体。我回到了人间，想把我的小黄莺带回来。”

　　“我什么都没找到，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拿着这只莲簪，是有什么线索了？”

　　“我在莲簪上施过法，人死灯灭之时，莲簪自动复位，回到乌衣巷的藏书阁中，我便是在那里找到它的。”

　　“小莺她……”山鬼不自觉握紧双手，“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黄莺看着眼前失落的山鬼，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但她并未骗他，黄莺，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消失了。

　　“这世间起死回生的方法很多，但每一种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也会牵连到自己！”

　　“但你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这需看个人机缘，我不知道小黄莺是否也有这样的好机缘！”

　　“没有机缘，拿上性命来赌，也要寻她回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而黄莺，心中最不屑这种莽夫行为。

　　这世间，有许多近道可走，有些人，却喜欢一步一个脚印，美其名曰：脚踏实地。

　　若将一个个将死或已死之人放在殷墟两三天，定能起死回生，甚至有脱胎换骨之效，岂不易哉！何必左三圈右三圈地借助神器之力，如此弯弯绕绕，要等到猴年马月？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但此时，她并不准备刻意阻止，她要顺水推舟，引他帮自己找到神器，找到这本就属于她庄家的东西。

　　“仅凭一件神器根本无法让人起死回生，更何况你要救得是两人！”

　　“我知道，当今世上，能有此等神力的只有庄家神器，我正在全力寻找中！”
　　“那你找到了几件？”
　　“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相信我？”
　　“除了她，我谁都不信。”山鬼一挥手，周围的冰锥皆退下，他的眼眸漆黑，像不语山深不见底的黑渊，让人望而生畏。

　　“你就是这样对你刚回来的老朋友的？”黄莺嬉笑着争取他的消息共享。
　　“你回来，我很高兴，至于其他，你无需插手！”

　　“凭什么，她也是我的小黄莺！”

　　“你死的那刻，她已经不是了！”山鬼冷冷瞧了她一眼，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就消失在黑夜里。

　　“老相好不好摆弄啊！”黄莺长叹一声，返回将倒地的柳陌扶起，御剑朝京城的方向飞去。

　　她们身后，悄无声息跟着数十个黑衣人，也随她们消失在漆黑黑的夜中。

　　夜已深，乌衣巷的藏书阁中有一丝摇摇曳曳的烛光，夏夜站在书架前，低头翻看一本积灰的书。年代久远，墨迹清晰可见，字迹却如小鸡爪走过，歪歪斜斜，需辩识好久才能认识三两个！

　　“夜大人！”黑夜中站有一个人。
　　“如何？”
　　“诱饵已经放出，一切都往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
　　“她想起来了多少？”
　　“我们想让她记起的，都已记起！”
　　“可有伤亡？”
　　“死了几个影子！”
　　“小拾呢？”
　　“已经出发了！”
　　“诱饵会很凶，提醒他多加小心。”
　　“是！”

　　这边的桑梓地处，黄莺照顾着柳陌睡下，坐在灯下梳理近来的事。她从怀中拿出本子，接着拼接近来调查到的事。
　　这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她也约莫猜到了上面的目地。当初从殷墟地醒来时，便有人来接她，将她带到了此处。日常派来的任务，都会让她零星接触到过去的事情，上面的人并没有刻意回避什么，相反很乐意让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除了那段缺失的记忆，上头的人好像并不愿让她知道太多，封锁了许多信息。

　　如今算明白了，只因自己迷迷糊糊中与那名叫山鬼的有段情，而找庄家神器这件事恐怕不能因一时之喜怒爱恨而毁了全局，这样不带感情的接触对事情发展很有利。除此之外，这山鬼对之前的自己还有几分念念不忘的味道，便给以后的事留足了机会。

　　不过，任别人把自己当棋时，下场都不会很好。而上面的人将自己唤醒，恐怕已经想好了所有变数，包括自己的立场不稳，随时叛逃的危险，她现在倒有点好奇上头的人到底给她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