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80、请见

　　楼望白眼前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这种黑暗才渐渐退去，能看到昏黄的灯光了。萧简看到他睁眼，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师父。”

　　楼望白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此处颇像一个牢房，于是问：“被我师父抓起来了吗？”

　　萧简笑道：“是啊。”

　　楼望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样子。”

　　萧简脸上笑意仍是不减，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在这里比之前在点春湖时好得多，我十分的心满意足。”

　　楼望白摸了摸他的脑袋，怜悯道：“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傻了。”

　　萧简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啊。”

　　萧简仔细想了想，道：“那我讲了。”他握着楼望白的手，缓缓道：“师父，我这说法可能有点奇怪，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心理是不是有点扭曲，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小的时候，你不舒服要人照顾时都是喊师兄，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上次在昆仑山，我害你重伤，该照顾你的时候我又不在身旁。这一次我终于在你身边了，你睡着时我可以握着你的手，抱着你，心里踏实得很，并不在乎身在何处。”

　　楼望白怔怔地看着他，萧简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慢慢地靠近，吻了他。楼望白只觉唇上有些微的痒，内心却似有什么东西，暖暖地，温软地，令人不忍心闪避。未几两人唇分，萧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这样你会生气么？”

　　楼望白道：“为什么要生气？”

　　萧简道：“你总道我喜欢师兄，其实并不是的，我只愿意跟喜欢的人这样，我、我并不会跟师兄这样。”

　　“啊。”楼望白眨了眨眼睛，正当萧简怀疑这位头脑简单的师父没有听懂，想再说一遍时，楼望白点头道：“看来你喜欢我。”说罢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朝他一笑，又道，“原来你喜欢我。”

　　萧简只愣了一下就抱住了他，道：“是，我喜欢你。”

　　一名负责看守两人的禁军进入牢房时，萧简正将他还有点迷迷瞪瞪的师父拥在怀里细细地吻。楼望白本就体力未复，如今全身也有点发软，声音细微地道：“囝囝，我看你挺熟练的，去哪里学会的？”

　　“……”萧简道，“这种事自然而然就会了！你以为呢！师祖和祝青明也会啊！”

　　“啊。”楼望白想了想道，“师父肯定是什么都会的，祝祖师就不知道了。”

　　禁军轻轻咳嗽了一声，楼望白抬头看了看，完全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声音有些沙哑：“你来得不是时候，我如今站不起来，也不太想说话。”

　　禁军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大口，才勉力道：“帝师要见萧先生。”

　　萧简“哦”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让楼望白靠在墙角，起身道：“走。”

　　言忘情将他们两人一路押送至此，楼望白昏迷着，他却一直清醒地记得路途。此处离点春湖并没有很远，可能只是禁军的某个驻扎营地。营地占地不大，萧简跟着那名禁军走了不多时，便进了一间不太起眼的屋子，言忘情右手执壶，倒出一杯茶来，朝他举了举，放在了对坐。

　　萧简大方地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师祖好。”

　　言忘情“嗯”了一声，道：“可以，这声师祖喊得不算冤。”

　　萧简笑道：“那是肯定不冤，师父都叫你师父了，那你肯定是师祖。我相信师父。”

　　言忘情又“嗯”了一声，道：“你觉得我把你叫来是要说什么？”

　　萧简道：“要我的血么？”

　　言忘情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你是人蛊？”

　　他说得还挺拗口，萧简稍微了理解了一下，笑道：“我觉得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其他人都是顺道的。至于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像我爹。”

　　“你给我师父设的那个局，也没有真想为难他，将我们两个关起来后，还帮我按药方熬了药送来。”萧简给言忘情添了点茶，“不过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师父青女降需要好几个人的血？”

　　“何以见得我这是骗人？”

　　“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萧简道，“青女降需要鸩血浇灌大概是真的，但是要放干好几个人的血应该不至于。这本来就是传说中的神药，生长条件极为苛刻，祝祖师在昆仑山中寻到的那一株大约已经是机缘巧合之下长出来的了，若是真的要用好几个人的血来培育，昆仑山中的那一株理应不会存在，是不是？”

　　言忘情微微出神，萧简道：“所以为什么要骗他，只是为了看看他能为了我支撑多久？”

　　言忘情道：“我收养阿白时他刚刚四岁，家中遭逢大变，家人尽数被灭口，他可能因为受激过重，完全忘记了自己四岁之前的事情。后来我带你爹和他远走白若岛，他性子奇奇怪怪，看似随和却又执拗，看似无情却又和善，连我这个师父都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他于武学一道却是个奇才，你爹都不能领悟的招式，他却只看一遍就能领悟。只是他自娘胎里便带出了一点心疾，一直好不了，也因此大约永不能到达剑道的巅峰。”

　　萧简道：“剑道的巅峰有什么好，何必非要到达？”

　　言忘情一笑，道：“因为我想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魅力，使得祝青明用一生追寻，还偏偏看不上我这邪魔外道。”

　　他浅吁了一口气，转而道：“你们去过昆仑剑派之下的墓了，是不是？”

　　萧简点了点头，言忘情道：“猜出那处秘密的，想必是你。”萧简又点了点头，言忘情道：“我所学极为驳杂，什么武功我都一学就会，因此很少有东西能引起我的兴趣，得到的太轻易，就始终不懂祝青明心无旁骛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虽然我什么武功都会一点，但教阿白的，只有剑术。”

　　萧简沉默，道：“你是想把他变成另一个祝青明么？”他在陵墓中时便曾想过楼望白与祝青明有几分相像，却从未想过是有人有意为之。

　　“我原本确实是有这个意图。”言忘情道，“但阿白终究没有按我的意愿长成。”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幽幽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