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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鸟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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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简重又被绑住的手指绞在一起,能感觉到自己手心俱是汗水。
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有六个人被拎去了一边。与楼望白对战的十名禁军也已换了两批,用言忘情的话来说,“我并没有说就一直是这十个人。”
楼望白仍然死死守着言忘情划出来的那条线,日头已过了正中逐渐西落,萧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已看到他执剑的手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
三招过后,楼望白将剑从右手交到左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换手了。
萧简鬼使神差地,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可能只是觉得其中一名禁军的招式相比之下有点疲弱,未能多加思索,只低声道:“左边第三个,剑尖西南,三寸。”
楼望白随手一指,左边第三名禁军刚好攻来,一看马上要撞到楼望白的剑尖上去了,硬生生刹住后退,胸口衣物被划破,出了一身冷汗。
萧简道:“东南,二寸三分。”
楼望白依言出剑,逼退了另一名禁军。
这种算术剑法萧简小时候也玩过,但那时他并不能预判对手的剑路,等看到再说,实则为时已晚,与其说是他帮助楼望白出剑,不如说是楼望白以自己的剑招配合他玩。而如今萧简却已能预判这几名禁军要如何出招,每一次出声都先发而至,楼望白几乎已不用费神去想该如何抵挡,只要听他的话提前摆好剑式即可,省了不少力气。
十数招过后,连言忘情也从原本倚在靠椅上懒洋洋看变为坐正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看向萧简。
禁军已换到第六批,即便是萧简所在的距离,也已经能听到楼望白的呼吸乱了。点春湖教众被释放了十四人,夜已深沉,禁军们虽仍然面无表情无令不动,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场漫长却无伤者的比斗之中。
他们甚至都开始想知道,这个人究竟还能撑多久!
没有人发现陆温雪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探出了两个手指,悄悄比了一个手势。
几乎便在同时,整齐的禁军之中有一路纵队,眨眼之间血花飞溅,倒出一条路来!
鬼影先生出手了!
这番变化太过突然,就连言忘情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他站起时,点春湖教众尽数暴起,如一把利刃从鬼影先生破出的那道口子中插入,禁军顿时被冲得四散开去。
言忘情手指一动,陆温雪微微一笑,道:“言帝师若是以为点春湖只有这点能耐,便实在大错特错了。”
空中传来几声尖厉的鸟鸣,言忘情瞳孔微微收缩,抬头看向天空,一只巨大的灰白色大鹘呼啸而过,身后跟着成百上千的鹘鸟群,在夜空之中如乌云蔽日,受大鹘鸣叫的指挥纷纷落下,尖厉的爪子和喙啄得人睁不开眼。其中还夹杂着有两只羽毛黑到发紫的鸩鸟,围在言忘情身边不停盘旋,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一伸手指,便又闪电般飞开。
人与鸟混战成一团,灰白大鹘飞旋而下啄断了陆温雪的绳索,他站起来摸了摸大鹘的脑袋,抬手解开了萧简与黄竹雨的绳索,道:“走了。”
萧简望着楼望白,身体没有动。
楼望白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在鹘鸟杂乱的鸣叫与攻击中逼退了最后一名禁军,转过身向他看过来。他嘴唇已苍白,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萧简却知道他在叫“囝囝”。
陆温雪柔声道:“简儿,走了,靠鹘鸟撑不了多久的,莫忘了你还是点春湖的人蛊。”
这句话他已用上了“仙梦引”,“仙梦引”虽然不至于百试百灵,但他与人蛊血脉相引,这一招对萧简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可他这一次却竟然失败了。
萧简充耳不闻,一步都没有动。乌泱泱的人群鸟群之中,杂乱无章的天空荒漠之间,他只能听到自己和楼望白的呼吸声,眼睛也只是看着那个持剑站着的人。这个身影在他小时候将他从一片死寂的雁回塔中抱出来,就这样在他身前,站了这么多年,从不因任何事而闪避或者后退。
楼望白对他笑了笑,想向他走来,却已迈不开步子,鹘鸟不认识他,朝他的肩头啄去,他想抬手挥赶鹘鸟,手指一松,剑掉在了地下,鹘鸟尖利的喙便刺进了他的肩膀,鲜血顿时泉涌,染红了半身衣裳。
“师父!”萧简脑中一片空白,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冲上前去,将他护在自己怀中,鹘鸟虽然认得他身上的气息,但毕竟已被血激出野性,来不及收势,萧简背上一阵刺痛,仍是被鹘鸟啄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楼望白一口勉强撑着的气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脱了力,倚在他胸口,却还是勉力抬手,摸索着按住了他的伤处,轻声道:“疼吗?”
萧简眨了眨眼睛,眼中盈了泪水,只是努力不掉下来,像离开白若岛的那天一样,抱紧他,喏喏道:“可疼了……”
楼望白便笑了笑,缓缓吁了口气,道:“真好啊,你想起我来了。”
萧简道:“虽然没完全想起来,不过差不多了,师父,我……”
楼望白闭了闭眼,又努力睁开,轻声道:“囝囝,我有点头晕,胸口也闷得很,眼前发黑看不清你……可能有点撑不住了,你若是能逃走,记得要去华山,找你师兄回来,然后一同去白二姑娘那里,哪怕是隐姓埋名当一个铸剑师……”
萧简见他已是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咬牙道:“不会的。”
楼望白睁不开眼睛,低声道:“别多说了,我师父厉害得很,你先……逃。”
萧简哽咽道:“我不逃,今日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我不听话,才让你三番五次地受伤,我以后再也不会。师父,我始终和你一起,我喜欢你,我会乖的,永远听你话,服侍你一辈子。”他手指颤抖着抚了抚楼望白的脸颊,低头吻了他苍白微凉的嘴唇。
鹘鸟随着陆温雪等人的离去而四散,黑压压的鸟群展翅高飞,言忘情抬了抬手,阻止了将要上前去拿人的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