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仙》知北辞书

5、妖祸

　　“仙儿可听说过，妖？”

　　姜修为君先撑着一把红色油纸扇，两人一黑一白站在魏府墙头，她贴近了君先的耳廓，字句不紧不慢。

　　“我视力恢复的那日，你关在笼子里的那只白狐狸，便是妖。”

　　姜修动作一顿，想到了君非仙一剑划破那白狐咽喉的模样，不由自主开口问：“所以仙儿竟如此厌恶妖物，必置其于死地？”

　　君先遥望着魏府门前的牌匾，其上瘦金字体若刀锋蜿蜒刻画的“魏府”二字，乃是他皇伯伯，也就是亡国之君亲笔提点的。

　　他泛白的唇边破出一讽刺笑意，道：“姜修，君臣有别，莫要凑我太近。”

　　我就不，我就不，你小子又怎地？

　　“是。”

　　姜修收了心思，正正经经的撑着伞，打开了手中的胭脂盒。

　　君先侧眸：“此是何物？”

　　“妖祸是最顶级的妖饵，为了它，可费了我许多气力。魏府妖气糜烂，分明是长安城中最为危险的地方，我引妖来，仙儿可会怕？”

　　姜修面无表情的打趣道。

　　君非仙笑吟吟的冷哼：“怪力乱神，胡说八道。”

　　风雪愈大，妖祸需要生物灵气发动，姜修再不拖延，往红艳的妖祸中点了滴血，口中默念引妖咒：“天为之乾，地为之坤，以血为凭，妖可自来。”

　　君先现下只一双眸子漂亮漆黑，紧紧盯着姜修的作为。

　　一刻钟过去了，魏府门前戴着毡帽的仆人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紧了紧毛领子。

　　两刻钟过去了，君先的手被冻的再一次红肿起来，一双含了冰雪的眸子恨恨的看着蹲在墙头抱着胭脂盒的姜修。

　　“呵，这便是你说的妖祸？”

　　对于妖祸，姜修也是第一次使，难免心虚，吞吞吐吐的咽了口唾沫，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君先抬步要走。

　　正在此时，魏府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缝儿，从里头探出来一双精亮眼睛。

　　只见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小丫头跑了出来，和守门仆人说了两句，便蹦蹦跳跳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姜修与君非仙对视一眼，分别按捺住了各自的心思。

　　魏府内部建筑宏大，曲曲折折的红廊绵延不尽，金银为饰，阆苑生花，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的程度比之昔日君氏也不为过。

　　君非仙看着这一切，眼中明明暗暗闪烁不定，暗嘲魏府城府深藏狼子野心。

　　其实这魏府之主魏延年，在君王朝还算安稳时，是老老实实效命于他舅舅沈清怜的副将，成日里摆着小门小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谁料到，看似这么忠厚老实的人，心又冷又狠。

　　魏延年几乎是冷眼看着君王朝崩塌的，最后虽是他出面领兵赶跑于长安酩酊大醉三日的北荒蛮族，对于君氏来说，当时这其实已经无关痛痒了，但之后也是他，将君氏贬低至尘埃弃之如敝履，策反诸侯和各大家族——自立。

　　那丫鬟将两人引至一处种满芭蕉的庭院，便进了门与人禀报。姜修转眸看那芭蕉，早在风雪的摧残中枯了。

　　不过半刻钟，就又出来了两个丫头让他们进去。

　　那两个丫头眸光灵动，面目姣好，浑身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姜修眸光一动，抬步跟着君非仙进去了。

　　室内光线较暗，装饰却风雅富贵，琴棋书画无一不有，墨香、书香、檀香、花香混合，气味极浓郁，让进门的人一下子难以适应。

　　屏风后，一道身影婀娜窈窕，却不时咳嗽几声，见他们进来，贝齿一开，立即发出一声诡异的媚笑：“不知今日哪位大师与奴有缘，竟如此大方以妖饵相邀？”

　　姜修抿唇：“善以味遮臭，生性淫媚的……狐狸。”

　　那女子几乎是立即色变纠正道：“奴家不是狐狸，奴家是魏将军的妻，正妻。”

　　“正妻”二字她咬得很重，之前那声音中的笑意荡然无存。

　　听闻魏延年娶得一房貌美妻室，女子名苏，因受魏延年的宠爱，被护于掌心，从未现于人前，而魏将军仅娶苏一人，也曾被传为佳话。

　　姜修眼中现出一抹悲悯，叹息：“人妖殊途。”

　　君非仙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你可会捉妖？”

　　“略懂。”

　　苏几乎是冷笑起来：“奴家才不会认命呢。”

　　卧榻美人的纤纤五指瞬间化成利刃般的尖爪，其上泛着冰冷嗜血的光泽，暗色紫光一闪，破开气流的横空一击直向姜修门面而去，杀意凛然！

　　姜修抬眸，一步未退，腰间天命剑出鞘七分，这次隔空格挡如金戈相击，发出怦然刺耳的清脆声响。

　　一旁的君非仙看着姜修腰间的天命剑，那是她的佩剑。

　　剑身线条流畅，通身透亮雪白，只中间刻着两排暗字，剑柄由重银制成，一眼让人只觉冷冰冰的。

　　不是花架子。

　　这是君非仙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天命出鞘，姜修眼神变得冰冷，剑光凌厉迅猛，招式快的不可思议，最后一剑刺穿屏风，她手腕一转，巨大的屏风在剑锋下碎裂，如齑粉如扬尘。

　　苏雪白修长的脖颈被压在天命利刃之下。

　　她面色苍白，渐渐从细长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泪，似乎有些绝望了，自己往剑上撞去。

　　姜修的天命可从未沾血，她心惊，猛地撤回手，而梨花带雨的苏就这么撞进了她的怀里。

　　君先抽了抽嘴角。

　　姜修面无表情的将手抬了抬，把手搭在苏单薄的肩上，就要推开她。

　　这时，魏延年来了。

　　“尔等，在做什么？”

　　二人一妖齐齐扭头，姿态有些滑稽。而魏延年，他觉得他被绿了。

　　魏家大堂。

　　这魏延年皮相实在妖孽，明眸善睐，薄唇似花，肌肤细腻，紫烟石画出的细长黛色眼线，更给他增添了一抹艳色。

　　此刻他着紫袍蟒服，轻靠在绣着仙鹤的软枕上，戴着绿玉扳指的左手搭在腿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君非仙。

　　姜修目不斜视，心中只觉得被骗了个彻底，仙儿口中的三十岁老男人，一点都不像老实人。

　　“贤侄，受苦了呀。”

　　君先皮笑肉不笑的冷淡回道：“劳您费心，君先此番叨扰，有些事想向魏将军询问一二。”

　　魏延年：“尽可说来。”

　　君非仙道：“不知家舅沈清怜，此刻身在何处？”

　　魏延年沉吟片刻，面不改色道：“不知，实在不知。”

　　君非仙暗了脸色：“魏将军可是于长安一家独大日久，权柄在手后便忘恩负义，欺我君家沈家无人了？”

　　魏延年这个老实人闻言，开始委委屈屈的了，又是叹息君氏旧事，又是感恩沈家旧主，又是言明自身清白无辜……

　　“魏延年！”

　　君先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

　　魏延年抬了笑脸看他，似乎有些失望无趣，讪讪的喝了口茶水。

　　姜修疑惑的看着两人，仙儿生气了？

　　君非仙自觉万分屈辱，有些事压在心中太久，穿过日久的时光，穿过流水的往事，就如死寂火山压抑着自身不去爆发，但此刻看着魏延年的讥笑，一股悲怒从他的胸腔涌出，君非仙眼神暗沉沉的，竟诡异的笑了起来：“魏延年，觊觎旧主，窥伺多年，那般，那般求而不得的感觉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