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回去的路上韩宓面无异色，跟着丫鬟自然往前走，让人窥不到一丝异样，但她紧抓着披风滚边手却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此刻，她脑海里有三个人的声音在交错旋转，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这封信是真的，是骠骑将军苏大人传来的，你祖父曾经有恩于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帮我们侯府……”
“此仇不共戴天！我必要周隽项上人头祭我封家儿郎！”
“今天族里的二叔公来了，打算给胥哥儿过继一个孩子，我的意思是收养一个，我们侯府现在朝中无人，族里的力量须珍之又重。”
“若是韩丫头为男儿身，朕倒不愁没有良将了……”
“小猴子你嫁不嫁？嫁了我可以分一半马给你骑，留一半敌人给你杀……”
“若是韩丫头为男儿身，朕倒不愁没有良将了……”
在知道封胥战死那一刻她都没有现在心绪波动大，因为她知道，她的丈夫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他还是整个大周的。
她选了个将军夫君，就要做好时刻守寡的准备，战死沙场虽是悲哀，却也是一个将士的骄傲，他们死得其所，死得无愧天地，她不怪封胥，她为他而骄傲。
可现在她知道了，她的夫婿不是战死的，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谁能想到这忠勇侯府顶天立地的儿郎们英勇牺牲的背后竟然有这么天大的龌龊。
她的夫婿，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要因为政权倾轧尸骨无存，她渴盼已久的婚姻就因为所谓的不合作而倾然破碎，他们忠勇侯府，就因为所谓的太子而只剩一门孤弱，任人宰割看笑话。
太子，太子！韩宓紧紧攥住披风，整个人因为极度愤怒反倒极度冷静，她在脑海里飞速思考侯府今后的路，她今后的路……
“若是韩丫头为男儿身，朕倒不愁没有良将了……”
“嫂嫂。”
就在她隐隐做下决定时，封昭的声音突然从地上传来，接着她就感到腿上多了份重量。
暖暖的热度从腿上传来，她低头，封昭眨着黑葡萄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她，眼底还有淡淡的红血丝，眼睛有点浮肿。
韩宓蹲下，“昭儿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
封昭抓住她的手，“吃过了，嫂嫂你要回去睡觉了吗？”
“嗯，嫂嫂正准备回去，”韩宓摸摸她被冷风吹得冰冷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还有眼底的血丝。
说起来除了消息刚传来她见过封昭哭过，后面就没见她哭了，可这肿得能和核桃媲美的眼睛只哭了一会儿根本不会这样，应该是自己回房间以后偷偷藏在被窝里哭的吧。
“昭儿累不累，”韩宓疼惜的抱住她，她今年才五岁，该是活泼乱跳的年纪，却被这巨变逼着安静，逼着懂事，若是侯府就此落败，昭儿做为侯府千金，承受得肯定不止这点。
还记得初见封昭时，她才两岁，怯怯地躲在封胥腿后面，封胥像扯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粗鲁地把她拎起，猝不及防放她怀里。当时她是什么感觉呢。
好软，比小猫还软，她都不敢用力，整个人僵硬得一动不动，而小封昭也害怕，但她又很乖，就一动不动躺在她怀里，小手紧紧地握在心口，和她大眼瞪小眼。
旁边封胥见她俩这模样，笑得乐不可支，只差没趴在地上，还是挨了一脚才老老实实起来抱过封昭。
封昭就像她和封胥一起养的孩子一样，现在她失去了封胥，连封昭也护不住了吗……
她沉思片刻，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询问地看向封昭，“昭儿，以后我代替你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不好，”然而出乎意料的，封昭听到这话，歪着头思索一会儿，没有高兴得蹦起来，反倒摇摇头，憋着小嘴，耷拉着眼睛。
韩宓一时不解，“为什么不好？”
封昭努力板着小脸，一本正经扳着小手道，“因为我想自己保护嫂嫂，我长大了，不需要嫂嫂保护我。”
“昭儿，”韩宓鼻头一酸，复又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小肩膀上。
她想，封昭大概是封胥留给她最好的礼物了。
她缓了缓心绪，正准备说话，前方突然跑来个丫鬟，急急忙忙道，“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夫人！三少夫人难产了！”
韩宓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今天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奴婢也不知道，上午守完灵，夫人说要回去休息，结果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就肚子痛起来，说要生了。”
“大夫稳婆都请了吗？”
丫鬟低着头，心里很惶恐，“请了，正在屋里，可大夫看了一眼，说情况不好，而且，而且……”
韩宓转头看着她，“而且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都到这时候了隐瞒有什么用。”
“是，是，”丫鬟闭眼，鼓足很大勇气才一股脑喊出来，“而且夫人说她不想生，大夫说夫人没有意志，很可能一尸三命。”
一尸三命，这又是什么幺蛾子，韩宓心一沉，抱着封昭就朝王姝院子走，步子迈得飞快，后面跟着的丫鬟跑着都快追不上了。
几人正一走一追赶着，前方假山处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刘雎的声音随之传来。
“你这丫鬟做什么吃的，你们少爷摔倒了都没看到？！这可是忠勇侯府未来的侯爷，有点损失你全家死了都不够赔。”
“少夫人饶命，小的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想得倒美你，红豆，立刻跟后门牙婆子说，把人给我卖到春陶院去，别让我再看到。”
“世子夫人，”小丫鬟惶恐的看着韩宓停了下来。
谁都知道府里的二少爷是侯爷的平妻所出，世子爷和三少爷才是侯夫人所生，本来该继承爵位的是胥世子，可现在世子去世，没留下一点血脉，而三少夫人的还不知道是个啥，能不能生出来都不知道，湛小少爷是小辈里唯一的男丁，是最有希望继承爵位的，而二少夫人又和世子夫人不合……
韩宓没说话，招来身旁的大丫鬟彩衣道，“你看着她们，待会儿跟牙婆子说一声，给他换个好人家。”
“是，夫人。”
而后带着人就走，没有做任何停留。
“啊！痛死我了，我不生了，不生了，呜呜，封家都没人了，我还生来有什么用，我，不，不生了，呜呜……”
甫一进院子，韩宓听到的就是王姝撕心裂肺的哭喊，屋内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和水。
韩宓眉头一皱，这三弟妹说的话要是传进祖母耳朵里，以三弟妹柔弱的性子，还不知要怎么被折腾。
她招来几个婆子，“你们守住院子，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是，”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领命，气势汹汹的站在院门口，很是能吓人。
封昭本来被韩宓抱着，此刻看到产房里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整个人被吓得不轻，小脸煞白，“嫂嫂，三嫂好痛，出了好多血，三嫂是不是，是不是会像哥哥他们一样……”
她肤色本来就白，此刻俨然和白纸差不多，小嘴唇一点血色都无，大大的眼睛满是惶恐和担忧。
“怎么会，”韩宓把她放下，安抚地摸着她的头，“生小弟弟小妹妹都是这样的，当年母亲生你也出了很多血。”
“真的吗？”封昭不信，可这是嫂嫂说的，嫂嫂从来不骗她的。
“真的，你跟着彩蝶姐姐回去睡一觉好不好，嫂嫂进去帮你三嫂，这样她就不会痛了，你睡醒了就可以看到你的小侄子和小侄女了。”
“真的会有小侄子小侄女吗？”封昭仰头看着韩宓，揪着她裙摆的样子像极了惊魂不定的小松鼠，仿佛她的裙摆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这两天受了太多的惊吓了。韩宓坚硬的心软了一角，心里的想法越发凝实起来。
她点点封昭圆润的小鼻头，“你不信嫂嫂？”
封昭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看着韩宓，突然绽放一个大大的笑，“信！”
“那我去睡觉啦，”说完封昭放开她的裙摆，噔噔噔跑去牵住彩蝶的手，朝韩宓挥挥手就朝外跑，边跑还边给自己加油打气，“我要快点睡着，一定要早点睡着哦，然后醒来就可以看到小侄子他们啦。”
韩宓直起身，目送封昭圆滚滚的身子噔噔噔跑出院子，着急的挥着小手让丫鬟走快点，她要早点醒来看小侄女小侄子。
韩宓轻轻一笑，而后收回视线，转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渐显坚毅。
封胥，这侯府我帮你守了，只希望下辈子你让我好好打一顿。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