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宜澄

23、梦回(9)

　　桔烟握着手机，惊愕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回过头。

　　宋勉揉着困倦的眼睛，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嘶哑，“你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手机声筒继续响着狠毒的诅咒，万籁俱寂的夜里，入耳清晰。

　　桔烟回过神，手忙脚乱举起电话，再次挂断，慌乱中却按下免提，“......你就是个婊,,,子，又贱又烂......”

　　对方极尽所能地用了所有肮脏恶毒的词汇来骂她。桔烟想，假如手机有感觉，一定会比她先崩溃。

　　或许在她目的不纯走近宋勤，主动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场难堪。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她唯一一次利用别人，偏偏被上天看到，记在了小本本上。

　　桔烟想得入神，就连手机被人抽走都没发觉，直到嘟的一声，她才从思绪中挣脱。

　　她的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机械地问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吧？”

　　宋勉右手叉在腰间，左手揉揉额头，喉咙堵满艰涩，“你做了什么，他要这样对你？”

　　胸口闷闷的，他无比珍视的女生，唯恐慢怠一点的女生，被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任意辱骂，这比自己挨骂更让他难受。

　　桔烟低头怔愣着，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人，此刻更显沉默。

　　他在心底叹口气，捏了她的手腕，拽进他的房间。

　　他拿起自己手机，“银行卡帐号说一下。”

　　桔烟迷茫地抬眼。

　　“我借你应急。”

　　桔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宋勤很记仇，绝对不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冲动易怒，极其容易失去理智，甚至能做出买五千块的机票来讨两千块的债这种事。

　　桔烟现在只好听从男生的指挥，把他转来的钱随即转给宋勤。

　　操作完成，她好像全身脱力一般，软绵绵靠在墙壁，声音绵软飘渺对着空气保证，“我会还你的。”

　　宋勉心头越发痛惜，他把床上被子撩到一旁，收拾出一块儿地方，牵着桔烟坐下，倒杯热水塞进她手里。

　　他长腿勾过凳子坐在她面前，手掌穿过氤氲的水雾，掌住她苍白的侧脸，“要谈谈吗？”

　　桔烟握紧手中的杯子，无声点点头。

　　宋勉牢牢注视着她，思忖许久，舌尖磨了磨后糟牙，最终还是咬牙问道，“前男友？还是......”

　　那个词他不敢说出口，怕她点头，怕前夜本就轻渺不确定的吻幻化成泡沫飘走。

　　桔烟的视线直直黏在某个角落，眼神拉得悠长。

　　“我和他......准确来说，在不认识之前就有渊源。”

　　“小学五年级，妈妈外遇，扔下我和爸爸，跟另一个男人走了。从她走的那天，我就想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让她狠下心，抛家弃女。”

　　她轻呼一口气，“可能是上天听到我的祈求。大学报到那天，天气燥热，到处都是人。我拉着行李专挑人少树多的小路走，忽然听见有人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是个男生，语气很愤怒，甚至重重骂了几句。我就悄悄走近，从灌木缝隙望过去，一个穿森林绿衬衫的女人背对小路，低声乞求她的儿子，让他多跟他的爸爸来往。”

　　手指紧紧抠着杯子，她抬眼扫过宋勉的脸，“很容易猜到，男生的爸爸就是我要找的人。然后，我打听到男生所在的院系、班级、姓名，主动找理由接近他。他的性格实在不讨人喜欢，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我轻易付出一点关心，就赢得了他的依赖。”

　　宋勉眸光微动。

　　她看在眼里，话间停顿，眼尾斜斜扬起睨着他，“你看，其实我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有这一面？”

　　她唇角上挑，笑得妖娆又寂寥。

　　宋勉咬牙，“你爱他吗？”

　　桔烟思索片刻，“他需要的不是爱情，是母性。”

　　“他的经济很宽裕，跟同学相处不来，独自住在校外一处公寓。他体质很差，时常生病，我偶尔会过去照顾他。我们……”

　　桔烟沉吟片刻，接着说：“说不上是朋友，也不像恋人。你可以理解成拥有共同怨恨对象的战友。”

　　“大一下学期，我的爸爸突然生了场急病，我筹不到手术费，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把他所有的钱都给我了。大学四年，手术费加学费，我借了他好多钱。可能是拿人手短，再加上相处时间增多，我几乎对他百依百顺，有种两个可怜人相依为命的感觉。直到去年，我见到了我妈，才知道她早就离开了那个男人，甚至又经历过好几段感情。”

　　她眨眨眼睛，声音沾染了浓重的鼻音，“我才明白，我妈并不是贪图富贵，她只是……天生多情，总是需要男人不停付出感情，不能有一丝懈怠。去年，我看到，她和现在的伴侣还不错，看起来是在平淡安生过日子了。我才发觉从前的计划有多荒唐。”

　　她吸吸鼻子，“幸好他去了国外，我不用刻意做什么就能慢慢疏远他，我不停打工挣钱也是为了早点还清借他的钱。这半年他应该也有感觉。让我没预料到的是，他的不甘心。我以为我们只是互相取暖的两只刺猬，现在才知道，除非是他主动甩掉我，否则我别想悄悄退开。”

　　宋勉抢先一句，“我可以陪你。”

　　桔烟眸光闪烁，苦笑着摇摇头，“是我种下的因，结果也应该是我来受。我会去找他，跟他理清楚。”

　　她望向宋勉殷切的目光，随后无地自容低下头，“在这之前，我不能对你回应什么了。”

　　宋勉早有预料，他舔舔干裂的唇，哑声道，“其实，没关系的，我不......”

　　“我介意。”桔烟打断他，漆黑的瞳孔隐隐流光，“我不想一直背着包袱。”

　　他轻飘飘的话响在半空，“所以，亲了我一下也并不代表什么，对吗？”

　　桔烟垂着头，不敢继续看他的眼，害怕自己不能承担他的热望。

　　宋勉无奈点点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垂下眼皮，似笑非笑道，“我们之间，一直是我追着你的脚步。章桔烟，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觉？有没有......”

　　有没有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即使没有我喜欢你那么多，哪怕只有一点喜欢，就可以。

　　桔烟定定看他片刻，谨慎地挑选着词汇说：“或许有一点喜欢，但在我的生活中，总是出现比喜欢更重要的事。”

　　男生颓丧地垮下肩膀，好像肩上压满了失望。他搓一把脸，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可能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被人放在第二选择。”

　　他自嘲地笑笑，“这些天我也明白了，像你这样面冷心冷的人，我付出再多你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起身，步伐徐徐走到门口，拉开门，“正好我也腻了烦了，不想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你走吧。”

　　桔烟眼神微动，须臾之后，平静起身朝门口走去。

　　短短几步路，赵兰芝离开那天的大雨在脑海中倾盆而下，母亲用行为教给她，爱情会消失，永恒很短暂。明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在他开门的刹那，心脏还会忽然透不过气呢？

　　她径直朝门外走，并不想留下只字片语。

　　走到离敞开的房门还有一步的距离，忽然嘭的一声，宋勉关上了门。下一秒，男生单手按住她的肩膀，脚步微旋，眨眼间，桔烟就被他压在门上。

　　背后紧紧抵着冰凉坚硬的金属，面前挡着褪下羊皮的烈犬，桔烟进退不得。

　　男生把她禁锢在双臂之间，长腿贴上来，狠狠压住她想要屈起攻击的双腿。两块骨头互相硌在一处，两个人也疼在一处。

　　桔烟挣扎片刻，逃脱不得，身体贴着门板，呼吸起伏剧烈。

　　她终于安生下来，男生蛮横掐起她的下巴，眉眼急速贴近，沁着凉意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桔烟倏然睁圆眼睛，伸出胳膊向外推拒他的肩膀，刚刚碰到他的衣服，就被男生擒了手腕，举过头顶，牢牢压在门板上。

　　男生的唇柔软却有力，紧紧含住一片，舌头便妄想探进贝齿坚守的固防。桔烟呜咽着，头发左右摇动，试图摆脱他的进攻。

　　他早已不耐，空出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强硬分开，舌头趁机滑进嘴里。

　　桔烟的身体僵住，舌尖已被男生勾转，纠缠，云卷风翻。

　　大脑登时一片空白，男生分明已经失去理智，吻起来像要把她吞入腹中。桔烟试图推开他，奈何手脚都被箍紧，丝毫不能动弹。

　　情急之下，她微微张开口，察觉她的动作，男生睁开眼，瞳孔瞬间擦亮。仿佛得到默许，再往深处进了两分，欣喜还在半路，两排牙齿忽然先落下来。

　　他轻嘶一声，终于舍得离开。手指擦过舌尖，沾上米粒大小的淡红血色。

　　“不是腻了烦了？”桔烟戳破他。
　　他顿了顿，随后扯开漫不经心的笑，“别想太多，我只是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投资回报率为零的事。”

　　“这么看来，是我赚了。”桔烟声音依旧平静，似乎刚才的辗转纠缠，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表情看起来不过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宋勉咬咬牙，“趁我还没后悔，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