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之处能够看到夕阳》十夜檀枫

3、人人躲我我躲人人

　　我叫朝绮枫，是一个身染怪病的普通高二学生，目前正以“我躲人人，人人躲我”为目标好好地生活下去，但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傻大个打扰了我原本计划好的规律生活。哦不，这已经不是打乱那么简单就能形容的来了。自从我认识了这个家伙之后，他敢情是直接把我的生活强行偏离轨道。

　　“大家安静，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从今天开始来我们班上念书的转学生！”这一切的混乱，始于早晨的语文早读，班主任占用了一些时间，来让乔惜阳做自我介绍。
　　乔惜阳的外表设定偏向于阳光开朗的元气型帅哥，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眼外加身高加成，使他一登场便在班上捕获了不少迷妹。他的字也写得不错，白色的三个大字方方正正地写在黑板上：“我叫乔惜阳，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一起努力。”
　　乔惜阳站在讲台上人模狗样的，我差点以为他和刚才坐在我身旁的乔惜阳是两个人，也就只有我会知道这个家伙的真实本性是什么样子。
　　“乔惜阳，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要我午休的时候带你在学校里走走吗？”
　　“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才早读课下课，乔惜阳的课桌边上就围了一圈女孩子。往日身边冷冷清清，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索性起身借去厕所的名义出门吹吹风。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围着乔惜阳的人不减反增，甚至有个胆子不小的女生直接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我沉着脸，走了过去。
　　“上课了，为什么还堵在这里？”我知道自己在同班同学的印象里是个孤僻的怪人，所以对赶走这些人很有信心。
　　果然，有几个人在低头窃窃私语着什么，稍微露出不愉快的神情离开了我的位置，终于，属于我的清净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乔惜阳看出了我和其他人之间相处的不怎么融洽：“同班同学好像很怕你的样子，你不喜欢他们吗？明明大家看上去都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可那又能怎么办呢，问题出在我身上，“是我的问题。”

　　是我太不正常，我不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失望。我是一个浑身带刺的人，无论我主动找别人，还是别人主动来找我，都会被我刺伤。

　　“要不要试试交朋友呢？”乔惜阳无法理解我的痛苦，他大概是觉得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人总该去尝试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我说过你看起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看人不会错的！”
　　“你错了。”我不好相处，非常不好相处。

　　我曾经有无数次期待过自己有一天能够摆脱这莫名的病症，也幻想过某天醒来自己能做一个普通人，但往往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我无法对任何人透露真心，也不会有谁能够了解我。毕竟，我要是把自己的病症告诉别人，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乔惜阳能体会到我的不容易，别总是和我说话。我不喜欢打扰别人，也同样希望其他人不要擅自走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独自一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自由洒脱，反倒不需要为了迎合他人可以假惺惺作态。
　　我高估了他。

　　“朝绮枫，早啊，一起去学校吧！”
　　“朝绮枫，中午一块儿吃饭吧，我不知道食堂在什么地方。”
　　“朝绮枫，刚才老师讲的那道题我没有听懂，再讲一遍呗！”
　　“朝绮枫，老师让我去行政楼一楼买校服，你知道怎么走吗？”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乔惜阳牵着鼻子走了很久，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家伙早就厚着脸皮天天在家门口守着我一起上学。我还是头一回有了想坐电梯的冲动，但想想在电梯里要面对的陌生人，我还是选择了乔惜阳。

　　今天放学交作业的时候，我很幸运地被老师留下来整理试卷，心里盘算着乔惜阳肯定会等不及先回家，这样就可以再次回归原先的生活。
　　走出办公室门口，窗外的天早已是一片深蓝，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漂浮在空中的云朵，现在正是白天在慢慢变长的时候，到了回家的时间也不再是冬日里的一片漆黑。学校只能从窗外看到头顶的一片天，其他地方不是被教学楼围着，就是有更高的楼房遮挡视线，更何况放学的时候就错过了落日的时间，在学校看夕阳成了一种基本不可能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夕阳了，它大概是和我过不去，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永远都看不到夕阳。
　　走廊上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学生，这个点了，想必乔惜阳也应该知难而退，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这么想着，我竟然察觉到一丝苦涩，其实乔惜阳这个人也不是特别烦人，只是由于我的问题，不能让其他人离我太近。
　　是啊，都是我的问题。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和后悔。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悲伤？又在后悔什么？仅仅是因为洛浅浅的事情的话，应该还不止于此。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这感觉比起忘记，更像是我在刻意回避着某些记忆。
　　心烦意乱中，一间教室还亮着所有的灯光，正是这灯光，使得本应黑暗的走廊有了光亮。

　　是我所在的班级，会是乔惜阳吗？

　　乔惜阳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冲我笑了笑：“朝绮枫，我等你好久了，等我关了灯我们一起回家吧，你站门口等着，我给你把包拿出来。”
　　真的是乔惜阳，我暗暗攥紧了拳头，再次松开。
　　这样真的好吗？就这么放任自己和其他人走得这么近真的没有问题吗？
　　可是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在知道乔惜阳还在等着我的时候，这样的快乐之情是难以抑制的。
　　这一次，我是不是可以下一把赌注？
　　如果是乔惜阳，能理解我的痛苦吗？
　　“朝绮枫，你今晚要不要上我家吃完饭？”乔惜阳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妈也知道我同桌是你，也很想见你一回。”
　　“我——”我想去，可是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心口不一。
　　看着乔惜阳期待不已的等着我的回答，我退缩了，拍开乔惜阳搭着我肩膀上的手：“我不想去，今天晚上的作业很多。”
　　还是算了，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对乔惜阳有什么期待。想想乔惜阳平日里和大家相处时耀眼的样子，我就不忍心靠近他。
　　“你又是这样，每次找你玩你都说没空。”乔惜阳不干了，“朝绮枫，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乔惜阳的问题，我确实不讨厌他，相反，我很希望我能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乔惜阳是和我截然不同的人，他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而我不过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根本不需要我刻意拒绝，奇怪的病症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没错，离我远点吧。”
　　“为什么啊？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
　　“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我是个很不合群的人。”我想乔惜阳听到这话之后应该会知难而退，“我不好相处，也不喜欢玩交朋友这种幼稚的把戏，你去找别人吧。”

　　不是的，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我不想做一个不合群的人，我也想和大家一样啊！
　　为什么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心声？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我？
　　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得见自己的内心在咆哮不止，而脸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或许哪一天我会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选择自杀也不一定。
　　乔惜阳拽住了我的手腕，说：“我不信，朝绮枫你这个人给我的违和感很严重，一直说自己不想交朋友，但是我知道，你如果真的讨厌我的话，那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就不会和我说话不是吗？”

　　我不打扰别人，别人也不会擅自走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曾经我是这么想的，在遇到乔惜阳之后，我承认我错了。
　　有的人身上的光芒很刺眼。
　　真的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