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之处能够看到夕阳》十夜檀枫

2、我有病

　　“浅浅！洛浅浅！”
　　我在汽车站门口的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女孩的身影——她应该还在的！她应该还在这里的！
　　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她！
　　“这小孩怎么回事，还会推人。”
　　“真是没有教养。”
　　“哟，看校服还是一中的！”
　　不顾旁人的评价，我使出全身力气挤进人堆，只为了找到洛浅浅。
　　我必须告诉她，昨天那些话不是我真的想说的，其实，在我的心里她一直都是我很重要的亲人，是旁人无可代替的，即便我对她不是喜欢，以后也还能继续做好朋友。
　　我还想和她一起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她一起完成；我想看见她开心的笑起来的样子，而不是昨天她脸上的泪水。
　　我今天还带了送给她的礼物，希望她离开以后不要忘了我；我要向她道歉，我要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
　　可是，现实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在寻人无果后，一辆蓝色的大巴从我身旁的道路驶过，我回头看去，在中间靠窗的位置上看见了洛浅浅。
　　“浅浅——”
　　我大喊着，跑了过去。
　　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力不支的我慢慢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只好目送着逐渐变小的大巴，看着它慢慢驶向那片被遮挡住的夕阳。
　　“浅浅……”
　　“浅浅！”

　　我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汗水。
　　这么多年来，我总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我永远追不上的大巴和洛浅浅离开时落寞的眼神。
　　每当做到这样的梦，醒来时的我都会感到心慌。
　　我有病，不知从何时起就染上了这样的病。
　　起初只是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感受到一点小小的犹豫和不安，不会妨碍到我与他人相处，可到了后来却严重到无法透露自己真实想法的地步。
　　每次一开口，都会说出与心里想的截然不同的话语，甚至连神情都极度配合，旁人完全看不出来我的异样，仿佛我原本就是这个意思。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究竟有多难受，然而这无药可医的病，大概会伴随我一辈子。

　　简单的洗漱，盛碗昨晚预煮的粥，配上半熟荷包蛋外加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酱油拌青菜，我的早饭差不多就这样解决。不太复杂的菜式我会一些，是可以保证自己独立生活的资本。
　　手边的手机传来提示音，收好盘子的我点开来看，是被我备注为“最烦的人”发来的消息。除了说给我打了一笔生活费之外的消息，我只草草扫了一眼便退出了界面。
　　不需要回复消息，我也懒得给他回复消息。
　　穿上校服外套，我戴上耳机背起包就出了家门。
　　我喜欢戴耳机，喜欢享受戴上耳机后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更喜欢切换音乐后整个世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似的落差。
　　我家在四楼，但我对电梯一点也提不起劲，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上下楼梯我都会选择走楼梯。电梯会给我不安全的气氛，尤其是在有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和陌生人待在封闭的小空间里，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从得了这种奇怪的病开始，我基本上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

　　路过二楼，我看了一眼201的门牌，心情略有些复杂。毕竟这里原来是洛浅浅的家，在洛浅浅走之后有搬过来一户人家，但是上个月也搬走了，前两天又有新的一家人搬到了这间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爸、妈，我出门了。”
　　正思考着这件事，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从201走了出来，他轻轻地关上门，刚好对上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地回避视线，准备离开，无奈他挡在了楼道，阻碍了我通行的路。更可恶的是，面前这人还比我高了一截。
　　“太好了，我还担心会找不到路，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貌似有着自来熟属性的陌生男生展露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你也是附中的学生吧！”
　　“啊？嗯……”现在的我，就读于这座城市的师大附中，离家大概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我前几天刚搬到这里，对这附近还不是很熟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嘿嘿，我从今天起也是附中的学生，所以，我能不能跟着你一道去学校？”
　　“不——”看着对方快要溢出来的期待，我不太好意思拒绝，“算了，跟着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别和我讲话。”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个奇怪的人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为什么？走来路上不讲话多尴尬。”
　　“说话才尴尬，我讨厌说话。”我后悔答应了他，“饶了我吧，让我说话和让我死没什么区别……”
　　我不想与别人有任何交集，我再也不想了。和他人相处真的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反正从来没有谁能够和珍视的人永远在一起，与其到时候悲伤不已，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互不相干，安安稳稳。更何况，在我的病症日渐严重的状态下，我已经对和他人说话产生了恐惧感，我不希望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他依旧我行我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我是乔惜阳，你叫什么名字？”

　　——你也是实小的对吧！我听妈妈讲了。
　　——我前几天刚搬到这里，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实小的学生哦！
　　——我叫洛浅浅，你呢？

　　三月是开始回暖的季节，乔惜阳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同一个地方的事情。
　　那天和今天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曾经是一个叫洛浅浅的女孩，现在则是个名为乔惜阳的同校男生。
　　“朝绮枫。”我摘下了一边的耳机，“赶紧走吧，今天我值日。”
　　“啊，那倒是得赶紧了。”乔惜阳看了左手腕上的手表，“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话说附中的作息时间表和我原来的学校差不多。”
　　“哦。”
　　“我原来在隔壁城市，户口是这里的，所以高二就转回来了。”乔惜阳忽视了我的冷漠，“你在哪个班啊，我放学找你咱们一块回家。”
　　“其实我挺怕生的，不过你的话我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你错了。”
　　“附中穿校服是不是规定的啊，可是我觉得学校的校服贼丑，还是自己的衣服帅气。”
　　“就那样。”
　　“诶对了，这里的食堂怎么样？年段里有没有可爱的小学妹！”
　　“……”

　　乔惜阳一路上喋喋不休，我佩服我的定力，要不是在大街上走着，乔惜阳脑袋可能会被我开一个孔。
　　忍受着话痨攻击，我终于把乔惜阳送进了老师办公室，让他自己去找自己的班主任。刚刚这人提到过他是高二的学生，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不会分到和我同一个班级。
　　把书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我起身去扫地。
　　坐在靠窗角落的我，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值日生的工作轮到我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性格孤僻、难以相处，多亏了我那麻烦的病症，大家给我贴上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标签，导致我成了这世上最清闲的人。
　　我原本也不想这样，现在我却被迫与世隔绝。不只是为了不伤害别人，也是为了不伤害我自己。
　　突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抬头一看是乔惜阳在拍窗户，还一脸兴奋难掩的模样：“朝绮枫！朝绮枫！”
　　抱着他或许是找错教室的态度，我走上前去：“干嘛？”
　　“我问过了，从现在起咱俩就是一个班的了！”他很开心地带来了令我不愉快的消息，“而且老师让我和你做同桌，这就是缘分吧，我今天要和你一起做值日。”
　　“你好烦……”我指了指挂在讲台边的白色抹布，“洗抹布，擦黑板。”
　　“好！”
　　看着乔惜阳因为走错路而拐了个大弯的傻里傻气的背影，我承认我大概是疯了，竟然会因为得知这个家伙和我在一个班而感到高兴。

　　这份滋生于心，肆意增长的疾病，名为“无法对任何人透露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