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肉食者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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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续吃了三天素食后，自觉面如土色的某人终于爆发了。
“师哥～～车马芝与采华草得之不易，不若换去如何？”换了吧。
“小庄，此二物有助你修筋复骨，精进内力。”不能换。
“师哥～～地窖里可有肉脯？”添道肉菜也好。
“并无。”昨日师傳夜餐用掉了最后一束鹿肉干。
卫庄恶狠狠磨牙的样子看得盖聂心惊肉跳。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已是一派风光霁月:“师哥～～我们一同去后山散心如何？”
“可以。”云梦山与世隔绝，小庄初来乍到，感到沉闷无趣也是正常。自己身为师哥，理应陪同师弟舒解纡结。
卫庄轻轻勾起一侧嘴角，师哥可真好骗。进了这后山，满山遍野的飞禽走兽还不是任君采撷？掩口偷偷嘿笑了声，随即正色，牵住盖聂皓腕催促道:“师哥，走吧。”
盖聂心中一动。师弟的手温暖柔软，指腹间略有薄茧，是自小便苦修剑术之人所特有的。这是盖聂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牵手，不过倒感到莫名的心安。便由着师弟牵住自己，一路向后山行去。
方至后山，卫庄便觉入眼处一片青苍碧翠。各色林木郁郁葱葱，奇花异草葳蕤成趣。连日的冗杂堵塞的浊气一扫而空，令人心旷神怡。卫庄扬了扬眉，抬脚欲走。
“小庄，”盖聂突然反向握住师弟修长手指，“师傅曾于此处设阵，跟紧我。”
卫庄定神。那后山草木初看杂乱无章，细察之下竟暗含颇为高深的迷魂乾坤阵法。此阵诡谲凶险，每日一变，且只针对人而不会误困其它活物。——但鬼谷子没事在自己家里设个破阵是想干嘛？
大概实在是看不下师弟鄙夷无语的眼神，盖聂劝解道:“此乃鬼谷门派祖规，一则帮助弟子加速提升内力；二则提防外敌入侵。”见师弟面色稍缓，才放心继续道:“师傅说过，常破阵，常受益。云梦山有多处亦设置了别类阵法。”
卫庄同学现下只想飞飚一口凌霄血。把俗世中声名赫赫的鬼谷杀阵瓜皮似的满山乱丢，师傅也不传授解法，破阵全靠经验……心塞。遂提着一口恶气，手持木剑直击阵眼。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之后，卫庄方才勾唇道:“碍事。”旋即飞身入密林，远远恶趣味地丢下一句:“师哥，跟紧我哟。”
盖聂无奈摇头轻笑，看来师傅以后要天天补阵了。见师弟行得远了，便运起真气上前追赶。可能盖聂一向对表情管理知之甚少，连他自己也未发觉，刚才的轻笑饱合了多少宠溺。
……
尾随师弟故意留下的草木倒伏痕迹，盖聂顺利地寻到了卫庄，果见师弟极短时间内捕获了颇多猎物。尾羽鲜艳的锦鸡，毛皮茸软的山兔、臃容丰腴的野獾……一一被细草绳缚了脚，兀自挣扎个不停，旁边草丛里甚至还放了十几个光溜溜的大鸟蛋。虽早知师弟并非为散心而来，但盖聂忽然间还是极其佩服师弟的野外生存能力。
卫庄瞟了眼师哥，竭力压下身后得意摇摆的小尾，故作忧伤道:“可惜……”
盖聂难得看到师弟开心，顿时慌了神:“小庄，可有不妥？”
卫庄努力把表情调整到忧郁期冀混杂交织的状态:“久闻云梦山灰熊采日月精华，虽生性凶猛，却颇有神识，为天下熊尊。”又看师哥点头，叹惋道:“我日前只听世家贵族子弟讲俗世熊掌何等美味，却未曾得尝。许是我这辈子便与此贵重之物无缘罢。”
盖聂心中一痛。近日师傅曾与他提起师弟身世，小庄他……出身王族，本应是骄矜高贵的无忧少年啊。就算那灰熊再难捕获、过程再凶险，他也定要一试！遂接话道:“不若一试。”
眼见师哥上钩，卫庄“刷”地以剑气荡开掩盖灰熊足迹的厚重树叶，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兴奋，“师哥，有一头成年灰熊在左前方半里处。”
“……”
盖聂与卫庄一路疾行，至灰熊藏匿处后，屏了气息，木剑出鞘，静待时机。然而他们未料到的是，那头灰熊背上还伏了只半大幼熊。
“竟是只母熊。”盖聂有些踌躇，毕竟师弟还未曾正式修习横剑术，这母熊又较正常熊类暴躁……
“师哥，你怕了？”卫庄正跃跃欲试，兴奋不已，“那师哥便在此静候佳音！”斜了眼师哥，突然飞扑直刺灰熊右目！
待盖聂反应过来，卫庄已在灰熊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数十道划痕，但都未能伤其心腹。灰熊却越发暴躁，吼声如雷，将幼熊甩至草丛当中，转头红眼与卫庄拼杀起来！
由于体格上的悬殊差距，卫庄渐渐落了下风。脸侧不断有汗滴下滑至下巴，肩侧衣物被熊爪撕成了条缕状，左臂有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甚为狼狈。卫庄面上倒颇冷静，只是每次出剑的速度与力道都在下降。
盖聂以左手抚剑，闭眼以心探查周遭形势，剑势缓缓在剑尖聚起。他忽睁眼，就是现在！
右手端木剑入肉的钝腻感和灰熊的咆哮声却在剑碰到一坚硬物体后戛然而止。盖聂试去了喷溅到脸上的温热鲜血，茫然睁眼。
卫庄同样心下一惊。就在方才，他与师哥在灰熊身前身后同时出剑，硬生生洞穿了灰熊肥肉层层包裹的喉部！剑势直到碰到对方剑尖才堪堪停止，巧妙之极。本来他对刺穿熊喉并无把握，但有了师哥的助力一击，灰熊顿时毙命。卫庄突然别扭地觉得，自己与师哥好像是有那么点“心有灵犀”的。
甩了甩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卫庄单手扛起灰熊，冲师哥呲牙一笑:“师哥，熊掌到手了！”
盖聂眯了眯眼。灿烂的金色阳光下，一半大少年扛了灰熊，笑容资肆狂妄。有数滴熊血沿少年弧度优美的鼻尖滑落至唇侧畔，猩红的颜色更为少年眉眼间平添了几分邪魅桀骜。想必那场景着实太华美逼人太摄人心魂，以至于此后很多年，盖聂心里一直藏了一个少年的美好形象。
……
两人手提肩扛，一番辛苦暂且不提，终于将数量可观的猎物带回竹舍旁的厨房里。
将要动手收拾猎物时，卫庄同学的贵族脾气又上来了。什么“君子远庖厨”，什么“大丈夫焉能做羹汤”等歪理邪经全被搬了出来，只顾斜倚门框，兀自悠闲地晒太阳。盖聂倒也好脾气，一边干净利索地处理食材，一边让师弟去竹舍休憩片刻。
等了大约一柱香时辰，盖聂便将做好的肉糜羹汤悉数端了过来。十数道色香味美的饭菜在桌案上一一排开，俨然是一场小型午宴。锦鸡熬山菇，爆炒兔肉、砂锅闷獾、白灼车华芝、五谷鸟蛋薄饼、香葱熊肉包、采华草包、水煮板栗、糖渍桑葚、清脆酸白菜、清炖兔头汤、蕨菜蛋花汤……再配上碗热气腾腾、柔韧弹牙的赤豆黍米饭，当真是令人食欲大开。
卫庄赞许地看了眼师哥，厨艺不错嘛，嘴上却道:“尚可。”一边又端起碗，准备下筷。
盖聂稍加阻拦道:“师傅尚未进午食……”
“聂儿又做好吃的了？”未等卫庄冷哼出声，鬼谷子便自外入内，翩然就座，夹起一块雪白滑嫩的獾肉，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感慨道:“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盖聂道:“捕猎不易，这次多亏小庄了。”余光看到师弟不满的白眼，忙夹了更大一块獾肉放入其碗中。
卫庄瞥了眼吃得欢快的师傅，顺手拿起一个皮薄馅多的香葱熊肉包，边啃边道:“师哥，我记得好像还应该有只熊崽来着。”捉回来养大再吃多好。
盖聂默默又向师弟碗中放了个大鸡腿，缓缓道:“既杀其母，何伤其子？”绑熊崽的绳是他解的，他实在不忍心赶尽杀绝。
卫庄抓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才平复了心情道:“师哥，你太过愚钝。弱肉强食，本就是人的天性。”若他像师哥所述的方式生活，早就死透了。
“可……”
“哎，这么新鲜的兔肉没人吃啊？”鬼谷子适时打断师兄弟二人的谈话，这两人的思想天差地别，再说下去就该起争执了，“那老夫可就全包了。”
“把盘子放下，”卫庄不再坚持，“兔子还是我打的！”这个时候还是肉比较重要。
鬼谷子抹了把嘴:“灰熊掌呢？吃了半天也没见着。”
盖聂道:“回师傅，煲熊掌还在炉子上煨着呢。小庄连日奔波辛苦，这熊掌就给小庄补身子吧。”
鬼谷子简直想翻白眼，小徒弟身子骨那么结实，还一口气打了那么多猎物，居然要用四只熊掌补身子，也不怕流鼻血:“无妨，只随口一提而已。老夫饱了。”说罢，又抢过另一只鸡腿啃了个干净，这才翩然离去。
只是离开竹舍的一路上，向来未遇大徒弟违拗的鬼谷子满脑子都是:呜呜呜，聂儿要偏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肉食者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