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撷草为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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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在卫庄浓黑纤长的睫毛上跳跃，他心里惊了一下，旋即醒转过来。昨天比试失败后静坐反思时投入的感情着实多了点，国仇家恨人生之耻一齐涌上心头，以祖上首建诸侯国无限荣光而今国破宫敝为引，到幼年衣食无着悬心堤防惯例清剿的辛酸感慨，又到少时苦修武功得掌已命的自矜骄傲，再到近期二度惨败的愤懑幽怨，最后……最后睡着了。
尴尬了片刻，卫庄决定心平气和地对待“小师哥”。来日方长，勤加苦练还有机会，要相信你自已！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被压了一宿的两条长腿却不听使唤，又木又麻，两步路走得跟挽麻花似的。咬牙发着颤走了几步路，双腿却忽地一软，※！
预料中的狼狈着地却并不是那么痛，软软香香的，伴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草木清香，一把亳无波澜却隐含温柔和担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小庄，该吃早饭了。”
？！！卫庄黑着一张脸从某人怀里抬起头:“你放开我！！！”
……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盖聂忍不住道:“小庄，你的腿……”
“我能走！”某人极快点上腿部几处穴位，挣扎着站回地面。
“你连日奔波又一宿未眠……”
“今晚睡！”
“该进朝食了……”
“去哪儿吃？”某人收敛起不小心流露出的一丝欣喜振奋，又重新冷着脸问。随后又飞快偷瞄师哥一眼，鬼谷派的饭食哎，传闻一餐便耗百金天材地宝的饕餮之宴哎，有点激动怎么办？
“……竹舍。”听闻师弟有心答话了，盖聂一颗紧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了。自昨天傍晚比试完，师弟就一直在练武场旁静坐，未进晚餐更未归宿，落寞阖眸的样子让自己也随之莫名心痛。想了想，盖聂又道:“今日朝食以车马芝为主，采华草为辅。昨日因此二物来迟，还望小庄莫怪。”
卫庄一时间有些恍惚。车马芝，又名山生仙芝，俗世皆传其为尧时七车马化为之。能得食之，乘云而行，上有云气覆之。采华草，奇药名，世人道服其能通万里。虽然此二物并非真有如此神能，但对于习武之人还是颇具洗经伐髓，强筋健骨功效的。只是险境出神物，那采华草倒也罢了，车马芝却极难采，往往生于悬崖绝壁、兽虫四伏之处……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师哥的手。果然，那双修长白晳的手自背处便有数道浅深不一的划痕，手心透出的部分更是遍布细小破碎的伤痂。伤口虽已被主人细心处理过，但很明显，手的主人定受了一番折磨。师哥这人……倒也奇怪，连未来同门中人面都未曾见过，便要对人好。卫庄心中忽地涌起了一股奇特的感觉，但彼时的他并未明白，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前行了约半柱香时辰，盖聂伫足道:“便是此处。”
卫庄抬头，正前方乃是一幢丛竹环绕、静谧雅致的竹屋。那竹屋上题“竹舍”二字，端的是清秀劲拔，想来非为鬼谷子手笔。
见师弟转头看向自己，盖聂罕见羞涩地弯了下嘴角:“奉师命胡乱涂抹的罢，让小庄见笑了。”随即又极快地转移话题，“师傅等候已久，怕是要着急了。”
卫庄见此，也不再提起，径直往竹舍内走去，却心道:原来师哥是个脸皮极薄的。又使劲绷了绷脸，才没被莫名其妙的笑意冲裂了表情。
甫一进入竹舍，自有一股植物的幽香在空气中暗暗浮动。二人一齐拜过师傅后，卫庄便按盖聂示意，与其一右一左分别跪坐于低矮桌案两侧。
盖聂见师弟表情微诧，解释道:“鬼谷不受世俗规矩所缚。弟子与师傅同桌进食而不分菜，是取自《周易》‘万象归一’之意。”言罢，便一一揭开桌案上饭盅封盖。
那盖刚被揭起，顶级食材烹调完毕的醇香就迫不及待地将卫庄扑了个满怀。满满一大盅肥硕的车马芝白灼后，由普通无奇的灰褐色转为艳丽的血红色，经粗盐一渍，散发出肉糜般鲜美的滋味。而那采华草，则直接被师哥简直粗暴地切碎，与豆腐块混合做成了……菜包。在一旁的则是熬得稠腻的黍米粥和清脆爽口的腌白菜，甚是诱人。
待师傅动过筷后，卫庄小小地抿了一口菜包，心道尚可。尔后，就继续以那优雅端庄的模样……迅速地消灭了大半盅车马芝、十二个大包子、两碗米粥及半碟腌菜，方才缓缓停箸，仪态万千地以蚕丝手帖试口。
鬼谷子有些目瞪口呆。倒不是心疼神草被当作充饥之物，而是……这一个两个的饭量大还不长肉，莫非是要把这云梦山吃空不成？——还是上苍欲派吃货吃垮鬼谷派？？？一把年纪的鬼谷子顿时也想来场老泪纵横。
向来在席间默默无语的盖聂倒未只顾埋头吃饭。他注意到师弟对于采华草包似乎更偏爱一些，以后就经常做包子吧！看来师弟虽然冷面示人，但终究未脱孩童心性。想到这里，盖聂浅浅一笑。
待三人用罢朝食，鬼谷子道:“聂儿，碗筷便由为师收拾。今日不必修炼，你且去领小庄沐浴休息。”
盖聂道声是，便领师弟退出竹舍。
一路上，卫庄的脑子转得飞快，刚才太多信息涌入脑海，有点没反应过来。那就姑且看在饭菜的面子上，和这个小师哥说会儿话吧。
第一，“一直是师哥负责门派饮食的吗？”
“……是。”
某人喜忧参半。开心的是小师哥手艺还不错；不开心的是师哥居然还得收拾碗筷，依照刚才情形，鬼谷子估计是想在新徒弟面前培养亲切感才主动要求，这么懒还好意思当师傅？
第二，“师哥饭量不小啊？”
“……是”
方才在席间看得清楚，师哥的胃口和自己相差无几。有种吃货遇吃货——惺惺相惜的欣喜雀跃油然而生是怎么回事？
第三，“师哥多大了？”
“……十三。”
！！！不玩了！比我小还当我师哥，占我便宜！哼，下次一定赢你，我要当师哥！
于是，自去清澜涧沐浴更衣到回栖云居休息这段路上，某人反复在开心愤怒中纠缠个不停，其思想活动深刻复杂到足可以把盖聂绕得迷失其中。
回到栖云居，脑回路曲折幽深的卫庄同学已经困得眼都睁不开了。顾不得思考身上柔软合身的衣袍的来历，也不追究他的床铺早已收拾妥当的原因，只一头扎进厚实蓬松的被子里，不想再动弹分毫。
小庄真是个要强的孩子呢，盖聂嘴角挂了点笑意。明明比试失败不是他的错，他自罚反省了一夜；明明困得意识不清醒，他坚持与自己言谈。——说来也是自己太无用，想去安慰却因同知失败之耻而止步……
正胡思乱想之际，卫庄一双清冽的眸子对上了他的视线，第四，“明天我即可与师哥一同修习？”
“……是。”
在得到答复后不久，卫庄便陷入了黑甜睡梦中，鼻息渐渐均匀扬长起来。
将师弟抱入昨夜便铺好的被窝里，又把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规规矩矩地上盖至其颈畔后，盖聂的眉头渐渐拧起。
小庄他……
原来还在介意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撷草为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