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偷亲

8、第 8 章

　　雨顺着小腿滑进球鞋。
　　陈楚把书包肩带往上拽了拽，进便利店。
　　货搬完了，几个男人挤在屋檐下躲雨，谈笑，仿佛雷电雨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陈楚从旁边经过时，用余光瞟了几眼——
　　上次打过照面的，眼熟的几个都在里面，唯独没有胡杨。
　　陈楚挪回目光，面无表情，心里却空落落的。
　　陈楚一脚踏进便利店，里面开着空调，冷风扑来，寒热交替，陈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楚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胡杨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盘旋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只要一提起便利店，提起黑眼珠，提起高个子，提起KTV，她就会毫无征兆地想起他。

　　“红金龙还有吗？”
　　结账柜台那儿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磁性，沙哑。
　　陈楚猛地抬头就看见一抹白色T恤，当过兵的缘故，胡杨站在那儿，整个人端端正正，衣服有些大，人又瘦，套在身上松松垮垮，他习惯性的双手贴裤缝，垂眼，正认真挑选着摆在柜台里的烟。
　　像是有预感似的，他忽然转过头。
　　四目相对，胡杨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大概过了三四秒，他又猛地把目光挪了回来，表情愣愣地，很惊讶的模样。

　　陈楚愣在原地，裙摆还滴着水。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加快，再加快。
　　在那短短数秒的对视里，陈楚像是被施了咒一样，定格在那儿。
　　陈楚察觉到自己嘴角在无意识的上扬，她试图调整心情，试图让自己稳定下来，但是没办法，嘴角就像失控般，往上扬得更厉害了。

　　陈楚突然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一幅画面——
　　他们一起吃泡面时。
　　胡杨手肘撑着长桌，泡面放在面前，一口未沾，便利店的白炽灯印在他消瘦的脸颊上，他笔直瞧着窗外，眼里积着满满的落寞。

　　“啊，找到了。”
　　弯腰在柜台里捣鼓了半天的店员抬起头，从下面掏出一包红金龙，扔在玻璃桌上，啪地一声，击破了陈楚脑海里的画面。
　　等她回过神，胡杨已经移开了目光，垂眼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张一块，五块的零钱，摊在桌面上，各个皱巴巴的。
　　“多少钱？”他问。
　　“六块。”店员嘴里嚼着口香糖，“有没有新点的零钱，有破损，有折角的，我们店不收。”
　　胡杨哦了几下，从一堆零钱里，挑出两张看上去还算新的，用手捏平，递过去：“这两张可以不？”
　　店员瞟了两眼：“给我吧。”
　　说完接过钱，然后把烟推到胡杨跟前。
　　胡杨拿起烟，撕开包装膜，打开，从里面抖出一根，含在嘴里。
　　他转过身，往前走几步，定到陈楚跟前。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胡杨人高马大，陈楚身材娇小，又淋了雨，衣服紧贴着肌肤，显得更瘦了，在胡杨面前，陈楚就像只弱不禁风地小猫。
　　陈楚昂起头，胡杨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怎么还没回家？”
　　说话时，胡杨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陈楚盯着，咽了下口水。
　　“没带伞。”陈楚开口，声音有些抖。
　　胡杨听完，哦了一声，折回货架，从上面取下一把伞。
　　“结账。”他对店员说。
　　“别——”陈楚连忙上前，握住胡杨的手臂，她的手冰凉，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很舒服，“我有钱，我付吧。”
　　胡杨听完把伞放在柜台上，哦了声，咬在嘴里的烟抖了下。
　　陈楚把书包卸下来，拉开拉链，从隔间里取出五十块钱。
　　“有零钱吗？”店员皱眉。
　　陈楚摇头：“多找几个硬币，搭公交车的时候用。”
　　店员点头：“伞十五块”话还没说完，零钱就已经找好了，陈楚接过，正准备往书包里装，身后胡杨忽然出声：“诶，自己再点一遍。”
　　陈楚回头，表情有些懵圈。
　　胡杨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再把零钱点一遍。”
　　陈楚奥了声，乖乖把钱数了一遍，确定是三十五块。
　　陈楚回头，盯着胡杨，像是等待命令似的，直到他点头首肯，才迟迟拉开书包，把钱对折装进去。

　　“你不回家吗？”胡杨看着店外飘飘扬扬地雨说。
　　陈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啊。”
　　胡杨嗯了声，拿下嘴里的烟，拔腿往外走。
　　陈楚跟在身后开口：“你不送我吗？”
　　胡杨脚下一停，回头，淋了雨的缘故，他额前的碎发塌下来，搭在眼睛上，微微遮住那双漆黑的眸子。
　　“你说什么？”他问。
　　空气像被抽干般，陈楚忽有些胸闷气短。
　　她抿着嘴，双手抱着胳膊，片刻后开口：“你不送我吗？”
　　胡杨不说话了。
　　陈楚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她感觉到耳根在发烫，脸在烧。
　　安静了好一会儿，胡杨突然扬眉，勾着嘴角说：“行。”
　　陈楚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她提议请客吃饭时，他也是这副表情。
　　她垂下眼，走到胡杨身侧。
　　她迟疑着抓起胡杨的手，肉对肉贴去，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茧。
　　“走吧。”陈楚细声。
　　“走吧。”胡杨重复。

　　两人并肩走出便利店，候在外面的搬货工已经离开了，几根未完全熄灭的烟头丢在他们呆过地方，飘着微微白雾。

　　胡杨从陈楚手里拿过伞，撑开：“脸怎么了？”
　　陈楚心思还停留在两人手牵手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胡杨说：“脸。”
　　陈楚哦哦了几下：“出了点事。”
　　“什么事？”
　　“就女生跟女生的矛盾，没什么大不了。”
　　“是吗？”
　　“是。”
　　陈楚攥着书包带子，越攥越紧，她莫名有些紧张。
　　胡杨撑着伞，微微低头，对陈楚说：“厉害点，别被人欺负。”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柔，吐出来的话混杂在滂沱大雨里，显得格外渺小，但是落进陈楚耳里，却字字清晰，宛如巨石，击在她心口。
　　陈楚开口，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有些干涩：“胡杨，我们几天没见面呢。”
　　胡杨歪着头看她。
　　“两个星期吧。”
　　“不对。”陈楚摇头，“是两个星期加半天。”
　　胡杨轻笑问：“有什么区别吗？”
　　陈楚沉默，牵着他的手，穿过小区，穿过街道，穿过冰冷的雨夜。
　　“有区别。”
　　快走到清欢小区时，陈楚忽停住了脚步，看着被雨水冲刷地忽明忽暗地街灯，开口——
　　“胡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黑夜遮住陈楚羞红的脸，她心跳激烈，喘着粗气儿。
　　胡杨回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显察觉到他举伞的手抖了抖，陈楚觉得自己疯了，从第一次见到胡杨那刻起，她就疯了，疯的莫名其妙，疯的彻彻底底。
　　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陈楚暗自揣测，惊讶？为难？或者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她太小，经历太浅，还无法彻彻底底把一个人读透——和同龄的小男生不一样，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独特的嗓音，忽冷忽热的性格，吸引人的五官，在陈楚心头填上了一笔朦胧的面纱。

　　胡杨站在她的面前，两人手牵着手，肉贴着肉，明明近在咫尺，却依旧给她一种无法捕捉地距离感。

　　安静了好一会儿，胡杨忽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陈楚一惊，差点没跳起来。
　　“有车。”他说。
　　陈楚嗯了声，有几句话哽在喉咙里，沉默几秒，滑进肚子，最终还是没能吐出来，她想问胡杨的想法，想知道胡杨的心情，但很遗憾的是，他显然不想回答这些话题。
　　陈楚低下头，眼里藏着失落：“回家吧。”
　　胡杨点头，把伞递给陈楚，转身：“伞你拿着。”
　　“我还有几步路就到家了，伞你——”伞你拿着。
　　陈楚话还没说完，胡杨已经冲了出去，几秒钟的功夫，那抹白T恤就消失在了滂沱大雨里。
　　这是被拒绝了吗？
　　陈楚傻笑了几声，捏着伞柄，踏进小区。
　　在没有遇到胡杨，不对，应该是在没有搬进A市前，她一直过着循规蹈矩地生活，她从未考虑过，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上谁，或者爱上谁——
　　如今她终于正视起了这个问题。

　　另一边，胡杨笔直往前走，拐过小巷，在一栋装修普通的楼栋前停下脚步，他走进，跺了跺脚，头顶上的声控灯亮起，一闪一闪的。
　　胡杨在原地站了会儿，掏出一根烟，点上。
　　衣裤都被雨淋湿了，贴在皮肤上，一只黑猫忽跳出来，落到胡杨脚旁，喵得叫了声，慌慌张张跑开了。
　　胡杨面不改色，拿下烟，呼出一口白雾，然后捏在手里弹了弹。
　　就在今天早上，母亲突然打来电话——
　　“你还要堕落到什么时候？”
　　“你打算搬货搬一辈子？”
　　“爸爸妈妈老了，腿脚不麻利了，我们照顾不了你很长时间。”
　　“你是想气死我们？”
　　“你想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
　　胡杨心里堵着一口气，他甩了甩手，把烟扔在地上。
　　胡兵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在脑海里浮现，他捏着拳头，青筋暴起，对胡杨嘶吼：“都怪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

　　胡杨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摇晃着上了三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胡杨也不开灯，转身合上门，缓缓坐到地上。

　　月光迎进了，打在沙发中央摆放的抱枕上——
　　那是她生前最爱的。
　　胡杨眯起眼睛，瞧着抱枕发呆。
　　有声音在脑海里盘旋，熟悉又绝望——
　　“西瑶，楼上还有人被困。”
　　“什么？”
　　“楼上还有人，是个小朋友，我先上去看看，你等我。”
　　“……”
　　“我先去救她。”
　　“好。”
　　“我的队友马上就到。”
　　“好。”
　　“到时候你跟他走，在安全区等我。”
　　“好。”
　　“我很快回来。”
　　“…好。”

　　史上最惨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