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依旧繁花似锦》泠镝

64、玛莎拉蒂

　　早晨，初升的太阳才刚把脸转过来，在一栋三层民房的拐角处，就停着一辆一尘不染的玛莎拉蒂。在这个显得格外破旧的小小巷里，让它显得格格不入，路过的人们时不时向它投来质疑的目光。
　　恰恰就在这个时间，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们，一时之间被它吸引了目光。他们毫不避讳自己的惊讶，围在车子前面比比划划，有了说不完的话，一个个眉飞色舞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
　　渐渐的，越聚越多的人群，把车子前后的小巷都挡了起来，甚至还有的老人竟在车子边上打起了太极。
　　李诺一坐在车子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车窗外面，片刻之间，面对着这么多形形色色的老年人，也稍显惊慌。
　　思量了半天，李诺一还是绷直了身子下了车，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甚是恭敬地朝着各位大爷大妈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正躬。
　　大爷大妈们呢，看着有个年轻人下了车，连那位正打着太极的老大爷都静止不动地看着李诺一。
　　老人的表情在看到李诺一那个深深的九十度的躬之后，才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用一张张的笑脸迎上了李诺一。
　　“哎呀，小伙子呀，你这个车子真的是好好的呀。”
　　“小伙子啊，哪里人啊，做什么的啊，有没有女朋友啊。”
　　“是啊是啊，我家孙女看起来和你是蛮配的。
　　“听说这个车子那可是老贵了，把我们的弄堂给卖了，也是买不起的呀。哈哈哈哈。”
　　李诺一赶忙连连的摆手，刚想插话，身后便又传来了老人家的声音。
　　“哼，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就是一辆车吗，要是真想买的话，还能买不了吗。”
　　“老李头，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一位胖大婶模样的妇女，一边磕着手里的瓜子，一边斜嘴吐了瓜子皮在地上，打趣地说道：
　　“照你这么说，你倒是买一辆啊，也让我们这些没出过门的老娘们儿们瞧瞧啊。”
　　她的话引来了一片的嗤笑声。
　　而刚才说话的那位老李头，一时间涨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地瞪着胖女人，嘴唇似乎都被咬得有些发紫，是想着要反驳几句的，可是硬是咽了回去。
　　眼看着，胖女人得意了，眼睛眯成了条缝，似是打赢了一场战争般的，越发高傲地挺起了她那厚实的胸脯。
　　“我说他胖姐儿呀，都是街坊，看你把话说的。”一位手扶轮椅的老大娘，她的苍老，似乎连她那佝偻的身躯，都已经承载不住她的灵魂般的，把整个上半身都重重地压在了轮椅的把手之上。
　　那胖大婶似乎并不想罢手，寻着这老人，说道：
　　“哈哈，我是说话不中听，那就别听啊。也不看看您，都这样了，还想着出来锻炼身体，我看啊，倒不如安生的躺在家里。”
　　“你，咳咳咳，”老人一着急，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
　　眼见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打响，李诺一赶忙站了出来，他对着各位大爷大妈们连忙的摆了摆手，有些着急地说道：
　　“其实我这车，真不怎么样，二手的，没有说得那么夸张。”
　　“就是，就是，一人少说一句，散了吧散了吧。”一位长得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附和道。
　　“我就是想问你们找个人？”
　　李诺一的话音刚落，刚要散的人群，就又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瞅着李诺一。
　　“就是，住在这里的那个，”李诺一顿了顿，方才说道：
　　“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他搬哪了？”
　　“哎呦，他王婶啊，看来你家孙女是没戏了。瞧瞧，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喽。”说话间，人群就这样慢慢散去。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刚才的胖婶却迎着李诺一走了过来，一边还不忘细细地打量着他。
　　李诺一冲她恭敬地点了点头。
　　“咳，你找那怪姑娘。”
　　听她这么说，李诺一的眼前一亮，忙问道：
　　“您认识她吗？”
　　胖神胸有成竹地笑道：
　　“呵，她是我房客。”
　　“是吗？大婶。”
　　“那她去哪了？”
　　胖大婶依然狐疑地盯着李诺一，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你真和那姑娘认识？”
　　“嗯。”
　　“你是他什么人？”
　　李诺一想了想，方才一脸严肃地重重地说道：
　　“家人！”
　　“家人？”胖大婶一听，更是惊讶地压低了嗓音，连连摇头说道：
　　“这话我可不信，这丫头在我这里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别说是家人了，就连是朋友我都没见过。”
　　说着，胖婶像是看骗子似地看着眼前的李诺一，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
　　“大婶，”李诺一赶忙追了上去，
　　“我真没骗您，真的是家人，只不过是，失散多年，才刚刚找到。”
　　“大婶，您就信我吧，我真没骗您。”李诺一焦急地说道。
　　大婶翻着眼睛，像是要把眼球都翻了出来似的，低头想了片刻，方才释怀的说道：
　　“算了，算了，就算你是骗子，也骗不了我什么。”
　　李诺一一脸恳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丫头，她搬家了。说是租不起了我的房子，得走了。”
　　“呵，她不是说笑话的吗，我这房租也不是收了一天，两天的，一直都是这个价，也没看她嫌贵过。”
　　“以前撵都撵不走。”
　　“搬家了，走了？”李诺一光亮的眼睛里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暗，却忙不迭地追问道：
　　“大婶，请问你知道她去哪了？搬去哪了？”
　　“咳咳咳，”大婶像是噎到似的咳嗽了几声，用猜不透地目光看着李诺一。
　　“大婶，您知道她搬去哪了吗？”
　　迎着李诺一焦急的目光，胖神突然迟疑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像是早就料到了结果，李诺一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垂下了头，连他的背影都看起来颓废又无力。
　　若说，当时李诺一的模样，就仿佛是即将融化掉似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自己的泥浆中，蹒跚着，也凌乱着。

　　车子毫不知停歇地飞驰在不知名的路上，只要是能所及之处，李诺一就这样，驾着车子一路狂奔，不知目的为何处，只是不想停下来，不想让自己感到无力。那无力说不定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去了他所能想到的地方，也去到了他所能见到的地方，再一次，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他弄丢了她。这种感觉令他感到窒息，仿佛是下一秒就要疯掉了似的，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
　　直到车子没有了汽油，才不得不停在了路上，看着目光之所及，不过是一片的荒芜与黑暗。
　　渐渐的，只觉得面颊冰凉，有仿佛是水一般的东西，在上面肆无忌惮的流淌着，打湿了头发，衣服，只要是它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的湿润。
　　那种压在胸口的，说不出的，莫名的痛苦，就这样伴着泪水，也一同酸涩着流了出来。
　　只是越哭，就越觉得伤心，就越是觉得痛苦，就像是一生那么长，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时刻全部都涌了出来。
　　生不如死。
　　伴着这漫漫长夜，李诺一像个孩子一般，红着眼睛，肆无忌惮的抽泣着。他痛苦，因为没有人懂他，他痛苦，因为没有人陪伴，他痛苦，因为他做错的事，用一生都无法去弥补。还有，他痛苦着，因为他的心仿佛再也燃不起了温度。

　　“哎呦，可吓死我了？”胖大婶像是一口气冲上了顶楼，一见到盛夏，便拉住了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刚才，来了个人，说是要找你的。开着一辆看了就知道很好的车。”
　　盛夏一边轻轻拍打着胖婶的脊背，一边说道：
　　“您慢点，不着急，慢慢说。”
　　胖婶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对着盛夏说道：
　　“盛夏，有水吗？”
　　“有，不过是凉的。”
　　“快，快，快，让我，先喝一口。”
　　盛夏连忙从帐篷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递到了胖婶的手里。
　　胖婶几乎是一口气，就把那一瓶500cc的水给干了，然后方才缓过了胸口的那一长口气。
　　“盛夏啊，刚才楼下来了人，说是要找你的。”
　　“长什么样子？”
　　“嗯，就高高瘦瘦的，长得倒是清秀，开着一辆豪车。”
　　盛夏一听，便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想不到你还认识这么贵气的人。”胖婶突然打趣地说道。
　　“哪有，他人呢？”
　　“走了，”胖婶眼里忽然闪着光亮，
　　“我就照你教我的说，你搬走了，再不会回来了。他还说是你的亲人，呵呵，这种假话我怎么能信呢，哈哈哈哈。”
　　“还想骗我？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他真这么说，说是我的”，盛夏心头微微一凛，
　　“家人？”
　　“嗯，真这么说的，不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胖婶追问道，
　　“嗯······，”盛夏响了响，便脱口而出，
　　“高利贷的人。”
　　“我说呢，恐怕这个时代能开这样的车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放心吧，下次他们再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盛夏冲着胖婶一脸严肃的，非常认同的点了头。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说真的，我也只是让你暂住，总不能······。”
　　“我知道，大婶。”胖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盛夏就连忙说道：
　　“很快，我就会搬走的。嗯，不出三天吧。”
　　“三天，你找到地方了。”胖大婶这才安稳的问道。
　　盛夏看着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是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