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4、第 4 章

　　夜色将整个皇宫笼罩，狭长的甬道被点点宫灯打亮。静延宫本就人丁稀薄，天色一暗便更是满目凄凉。靠近宫门的偏房原有两间，供贴身伺候的宫女居住。可静延宫本就只如意、如兰两名宫女，分开住实在孤独难耐，所幸挤在了同一间偏房中。

　　此时此刻，凌倩依蹲在土炕前，提了一根沾满墨汁的毛笔，对着一张一尺见方的宣纸发呆。她终于明白，自己向万安澜借纸笔时，万安澜那个惊诧的表情是何意。

　　再过几日便是与亲属会面的日子，唯有提前给“家人”写封信，才有可能帮万安澜买到荣宝斋的墨条。凌倩依白日里答应得痛快，现下却愁得直挠头。书法没练过不要紧，反正料想一个宫女也写不出什么好字；可是对于繁体字，凌倩依却都没一点办法。认得归认得，能写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亲爱的爹娘，近来可好……” 一段充满古风古韵的家书已经在凌倩依脑中回荡了不知多少次，可那个“亲”字就是写不出来。凌倩依记得，左边一个“亲”，右边一个繁体的“见”，可那“见”字中间究竟几道横，凌倩依估计想一夜也想不出，就差揪花瓣抛铜钱了。

　　“如意，你知道亲属的‘亲’字怎么写吗？” 凌倩依回头看向如意，只见如意出来进去的，又是端脸盆又是换衣服。天空刚刚暗下去不到半个时辰，瞧这天色也就八点来钟。如意这一趟趟的，莫非是准备睡觉了？

　　“你干嘛呢，快点洗漱啊。” 说着，如意端个铜盆凑了过来。
　　“我要写一封家书。” 凌倩依认真道。

　　如意愣了半晌，继而大笑起来，“别诓我了，你什么时候会写字了？”

　　果然，这如兰还真是个大字不识的宫女……凌倩依不敢想，若是如兰的爹娘看到女儿亲手写了封信，也不知会惊喜还是惊恐。

　　“那你会不会写字？” 凌倩依对于如意的问题避而不答，
　　“我说你是不是傻了？我一个穷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写字？快去洗漱，你不躺下我也没法休息。” 说着，如意端着铜盆向外走，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凌倩依一个嫌弃的白眼。

　　合着整个静延宫，就万安澜一个文化人。当初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帮他这个忙，现在也不好意思去找他请教。堂堂大学毕业生，竟为了几十个字犯难，凌倩依自己都觉得惭愧。

　　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封几十字的家书。最后两个字“如兰”写完，凌倩依将信举到半空中就着烛光反复欣赏，好像对自己平生第一张书法作品甚是满意。殊不知，这封简体繁体混搭的家书中，混了不少凌倩依的“自创字”。

　　“你还没去打水？！” 身后传来如意的不满的低吼。
　　“这就去，这就去。” 凌倩依三两下将家书叠起放入怀中。

　　话虽这么说，但是作为一个常年夜猫子，凌倩依通常半夜两点还躺在床上刷着微博。如今别说手机网络了，连电都没有，要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凌倩依环视四周，除了土炕和几个旧木家具，当真什么也没有，简直与荒岛无异。凌倩依立时悔不当初，怎么就没学个机电专业呢？好歹能造出个简易发电机造福百姓，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凌倩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有样学样地也端了个盆，跟在如意身后去了井边。

　　水井位于静延宫西北角，周围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若不是一路跟来，凌倩依根本看不出这个地方还有一口井。如意一手抓紧缰绳，灵活地左右摇摆了两下，瞬间提上来一桶水，“一会儿我帮你铺炕，你动作快些，咱们还能多睡会儿，免得你又大上午晕倒。” 如意嫌弃得懒得看对方，说罢撇撇嘴，端着自己的铜盆走了。

　　凌倩依总算明白，自己这“室友”只是刀子豆腐心，并无恶意。想到这她才略放了心，若如意真是个母老虎，那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过得多艰难。

　　她放下手中铜盆，弯腰拉起井边的缰绳，学着如意的样子左右晃了晃。

　　晃三下，木桶中没有水……晃十下，还是没水……足有一刻，凌倩依只觉得那只木桶快要被自己晃散架了，却依旧一点水也没打到。木桶好似中了邪一般，始终倔强地浮在水面上。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偏房，凌倩依犹豫再三，终是没能鼓足勇气去向如意寻求帮助。

　　当如意再次来到后院时，只见“如兰”低头猫腰，在旁边草丛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几尺外，空空如也的铜盆躺在青砖地上，井里的那只木桶也歪斜在一边。微弱的月光将“如兰”的脸照得惨白，再加上她现下这动作，甚是骇人。

　　见此情此景，如意仿佛被吓得不轻，立刻扔下铜盆，也顾不得脏水了，三两步上来紧紧抓住凌倩依两只胳膊，并拢右手，在她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紧接着拇指食指握了个环，在凌倩依左右脸蛋使足劲各弹了一下。

　　“如兰！如兰！” 如意焦急地低声唤着。

　　凌倩依被她方才这么一折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啊”的一声哀嚎。如意这手劲儿也太大了，若是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女汉子中的战斗机。

　　然而凌倩依的惨叫还未过半程，就登时被如意捂住了嘴，“叫什么！回头再把主子吵出来！” 如意又恢复了开始那番严厉和冷漠。

　　“你打我干嘛？” 好不容易把如意的大手掰了下去，凌倩依不停揉着额头和脸蛋，委屈得带了哭腔。
　　“方才你有多吓人你自己是没看见。你知道吗，我们老家得了失心疯的人都那样。” 如意说得煞有介事。

　　殊不知，方才凌倩依死活打不上水，便想了个歪招——找一块大石头放在木桶中，借着石头的重力让桶沉下去。虽说提上来会有点费劲，但总比在这枯草堆里无从下手强。可石头还没找到，就被火急火燎的如意狠打了这三下。

　　凌倩依转念一想，这事倒真不能怪如意，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好，便道，“不好意思啊……那个……可不可以帮我打点水？” 她声音软得自己都觉得肉麻。以她对剧本的熟悉，足以操纵整个王朝的命脉，却连打水这点小事都要别人帮忙搞定，简直愧对那半根多金手指。

　　如意狐疑地看着她，手下却已抓住缰绳，“你怎么回事？水都不会打了吗？今天你醒来之后，我就觉得你有些怪……” 如意突然想到什么，提桶的手一顿，“你要是鬼上身了可别找我啊，又不是我把你安排在这静延宫的。”

　　凌倩依长叹一口气，无奈得很，“我不舒服，没劲儿，提不起来水桶。” 说着，凌倩依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在大三那年选修过一门表演课，否则凌倩依这个纯女汉子，是绝对演不出这副柔弱相的。如意虽然依旧面露疑色，但多半还是信了，不然也不会帮凌倩依将一整盆水搬回偏房。

　　用冰凉的井水勉强洗了脸，又用粗糙得能割掉汗毛的旧毛巾擦了脸，凌倩依突然觉得，自己回归了二十岁也是无用，估计不出两个月，这张只有用sk2神仙水才能撑住的脸又得垮下去。

　　正惆怅着，凌倩依隐约听到一阵哼唧声。只见房南头炕上，如意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你怎么了？”
　　“没事，快睡吧。”

　　凌倩依探着脑袋走过去，见如意小脸惨白，眉头紧皱，便道，“你来例假了吧？”
　　如意一愣，“例假？”
　　凌倩依立马改口，“哦不对……月事！对，月事。”

　　一听这二字，如意方才还煞白的脸刷地一下从脖子红到脑门，恨不得从被窝里跳出来，“你小声点，小声点！\"

　　凌倩依这才恍然大悟，古人对月信这种东西都讳莫如深，就算是痛经也得默默忍着。于是压低了声音，凑到如意耳边道，“你是不是肚子疼？” 如意痛苦地点点头。

　　“弄点热的东西放肚子上，就能好些。” 凌倩依说得轻松，如意却翻了个白眼。在她看来，今日的如兰简直与白痴无异，“这我还不知道吗？可白日伺候主子，也不能总捧个汤婆子，还怎么干活啊。”

　　凌倩依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笑了，“我明天给你做个好东西，保你喜欢！”
　　“什么东西？” 见凌倩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意也来了精神。

　　凌倩依刚想卖个关子，就被后院一阵刷刷风声吸引，不由得轻轻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别看了，赶紧关上窗户，冷！之前也没见你对主子这么上心过。”
　　“那是六殿下？”
　　“不然还能是谁？”
　　“他在干嘛？”
　　“啧，我说你到底是真傻假傻？六殿下从小练武，隔三差五地在后院练剑，你都忘了吗？”

　　凌倩依没答话，鬼使神差地批了件衣服，身后如意焦急的呼唤好似听不见一般，径直推门出去了。自小沉迷武侠小说的凌倩依，对于书中大侠们那种衣魅翩翩、御风而舞的形象再熟悉不过，只是这许多年来从未亲眼见过，就连拍戏也未曾触及过武侠片。如今有个活生生的人在练剑，凌倩依自是压不住那股好奇心，非要上前一探究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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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即是缘分，还请各位小伙伴留下您珍贵的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