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37、第 37 章

　　皇后一脚轻踢衣袍前摆，阔步踏入太医院内堂。只见她今日明黄色朝服加身，头戴冠饰，身上的各种珠链随着步子叮当直响。身后跟了四个宫女，当中彩碧走在最首，不再是往日那件淡粉色宫女常服，也着了件精致的靛色小衫。
　　皇后今日的行头和排场，无不体现了后宫之主的威严。

　　见皇后驾到，内堂中的所有人即刻在她脚下跪成两排，就连后院猫在房中休息的其他太医也纷纷小跑出来，向皇后行礼。凌倩依不禁腹诽：方才又是对峙又是查房的，动静如此之大却不见一个人影，如今皇后刚刚进门不肖片刻，便立刻全部现身。这些太医心中的弯弯绕，可见一斑。

　　皇后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坐定，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目光扫过众人，却在凌倩依脸上多停留了几瞬。凌倩依低着头，虽未瞧见皇后的表情，却仍感受到了那股炙热的目光。

　　“我听说红莹被叫到太医院了，怎么回事？” 皇后看向刘姑姑。
　　刘姑姑被皇后这么一瞧，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回皇后娘娘，奴婢听说程太医与红莹有私通之嫌，特意过来查明。” 刘姑姑见皇后前来，心中早就乱成一锅粥。无论是否查出红莹与太医有染，未禀报主子直接将宫女叫来对峙，无形中给那一宫之主摆了一道下马威。

　　“哦？那查出什么了吗？” 皇后接过下人端来的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回皇后娘娘，方才搜了程太医的房，并未找到证据。” 刘姑姑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皇后将茶杯小心地摆在桌上，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红莹可以跟我回长寿宫了吧？” 那笑容看似温婉，众人却觉得毛骨悚然。
　　“这……” 刘姑姑稍稍向凌倩依那边偏了偏头，目光却直视脚下青砖，不敢与凌倩依对视，“皇后娘娘既然需要红莹，自然可以带她走。”

　　“等一下！” 凌倩依清脆的一喊，吸引了所有人诧异的目光。
　　倘若就这么放红莹走了，虽然皇后没计较，有惊无险，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凌倩依实在不能甘心。

　　“回皇后娘娘，前几日奴婢无意中瞧见红莹将自己的肚兜送给程太医作为信物，于是告知了刘姑姑，今日前来搜查。方才在程太医房中并未搜到什么，于是奴婢想来这肚兜八成还在程太医身上，恳请皇后娘娘允许搜身。” 凌倩依双膝跪地，俯趴下去。
　　凌倩依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怕皇后胡搅蛮缠。

　　可谁知皇后非但没有发怒，反倒心平气和道，“好啊，是应该搜搜。搜不出什么便罢了，若当真搜出来，这后宫中必不能允许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存在。”
　　凌倩依一怔，到了句“谢皇后娘娘”后，便缓缓起身。皇后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讲理……莫非背后有诈？起身的空档，凌倩依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可能。但话已出口，皇后也应允了，再没有反悔的道理。

　　太医不比太监，定是不能由宫女搜身的。整个内堂，除了皇后、宫女，便是几名太医，彩碧只好出门叫来了看门的两名小太监。

　　“还烦请二位公公帮忙搜程太医的身。” 彩碧客气道。
　　两名太监应允后，刚要拉了程太医去后院，便听皇后开了口，“就在这儿搜吧。”

　　“皇后娘娘，这……”刘姑姑大惊。其实不单单是她，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咯噔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在宫中更是不可违背的礼数。莫非今日要将这程太医扒光展现在国母面前？
　　皇后娘娘猜到众人所思所想，不慌不忙道，“既然是搜身，那必要开诚布公。不然意义合在？再者，若不能明明白白地给这位如兰姑娘一个结果，恐怕她也不会就此甘心。”

　　这话酸味十足，凌倩依却被这酸气刺激得幡然醒悟。怪不得红莹会那么顺从地与程太医对峙，怪不得皇后会同意搜身，这主仆二人多半打算顺水推舟，当着众人的面将漱嫔的肚兜搜出。
　　凌倩依乖顺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心中却暗暗得意。

　　程太医面无表情地站在内堂中央，配合地抬手抬腿。反正家人已平安到达江南，自己的性命也早已不属于自己，现下就算丢人，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两名太监一人伸手去解腰带，一人拨开衣襟，宽松的外袍很快被脱下。二人合作，将外袍从里到外翻了个便，最后还不忘使劲抖几下，并没有物件掉出。
　　皇后点点头，示意二人继续。

　　古代衣物里三层外三层，甚是繁琐；太医在宫中当差，更比寻常百姓穿得讲究。除去里衣、中衣、外袍，各种配饰也复杂得很。两名太监倒也耐心，小心翼翼地将程太医身上一件件衣服、饰品脱下摘下，工工整整地码在旁边的椅子上，以示众人。

　　从开始到现在，程太医都似一只玩偶般任太监摆弄，毫无半分幽怨神色。而站在刘姑姑身后的凌倩依，却随着他身上衣物一件件地减少，心情愈发沉重。

　　终于，层层衣衫只剩里衣，两名太监询问地看向彩碧，彩碧又看向皇后。
　　皇后没有回应，反倒看向凌倩依，“如兰姑娘，还要继续搜吗？”
　　凌倩依瞥了瞥程太医，轻声道，“不用了。”
　　里衣为细麻所制，针脚粗大，眼光下几乎半透。肚兜厚实，无处可藏不说，单说那鲜艳的玫红色，便一瞧就瞧得出，完全没有继续搜身的必要。

　　凌倩依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主仆二人外加一个程太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如今状也告了，身也搜了，偏偏什么也没搜出来，几日来的计谋、辛苦，终是打了水漂。然而她没注意到，背对自己的红莹也如她一般一脸茫然，全然没料到这个结果。

　　“那么红莹和这位程太医，算是清白了吧？” 皇后看向众人，虽是询问，却不容置喙。
　　众太医纷纷点头，程太医默默将衣服穿好。与红莹清白了，更大的灾难却在前方等着自己，现下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凌倩依默默叹口气，“是，是奴婢看走了眼。红莹和程太医，确实没有私通。”

　　皇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笑，“好！他们二人之事就算了了，你如兰诬告一事，现在我们来说道说道。” 皇后这句话说得高昂洪亮，完全没了方才的柔声细语。

　　凌倩依一惊，忽然明白了什么，但为时已晚，“皇后娘娘，奴婢并未刻意诬告，只是当时天色昏暗，看不清楚，才误认成了红莹和程太医。”
　　皇后冷笑，“呵，看不清……据我所知，红莹与你并不相熟，若是看不清，又怎能错认？”
　　凌倩依慌得满手满头都是冷汗，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凌倩依不答话，皇后转头看向刘姑姑，“刘姑姑，这位如兰姑娘找你时，可有说天色昏暗，没看清？”
　　刘姑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也是吓得一哆嗦。这太医院，确实是自己带人来闯的，还言之凿凿地将程太医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倘若凌倩依并非眼见为实，自己这一举动实在说不过去。
　　“回皇后娘娘，如兰姑娘跟奴婢讲，所见偷情之人，真真是红莹和程太医没错，未曾说过‘看不清’……” 刘姑姑并不想落井下石，可眼下一边是有名有姓的正牌皇后，一边是传闻中的皇上新宠，相较之下，只得站在了皇后这边。

　　皇后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复又端了手边的茶小口品了起来，仿佛一切尘埃落定一般。
　　彩碧见自家主子一副闲适之相，立刻会意，扬了下巴冲凌倩依道，“如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弄虚作假，刻意污蔑我们红莹，抱了什么贼心？”
　　凌倩依见势不妙，立刻跪下，“还请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确实看走了眼，并非刻意污蔑。” 明明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却还是要挣扎一番。眼下凌倩依最感到庆幸的是，没有向刘姑姑亮出张姐的手帕。不然皇后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张姐也得跟自己一起认栽。

　　“我这人，向来为人公道，认理不认情。倘若今日真查出红莹行为不端，该打的板子绝对一下不会少；但如今是什么也没查出，我也决不能让长寿宫的人就这么随意被欺负！” 皇后说到激动处，呼吸急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彩碧见状，赶忙去帮她抚背顺气。
　　凌倩依余光见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道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

　　又灌下几口茶水，直到茶盏见了底，皇后才看看平静下来，微微侧头吩咐，“彩碧，咱们这后宫里，污蔑诬告，是什么罪？”
　　“回主子，轻则板子二十，重则板子四十。”
　　皇后点头，“把她带下去吧，打二十。”

　　“是！”彩碧毫不掩饰地笑了，这一刻她等了太久。此时红莹脱了罪，也同彩碧一起来到凌倩依身边将她架起。因着诬告，红莹对凌倩依一点也不客气，拖着她左臂的那只手在凌倩依细嫩的内侧大臂狠狠一拧，疼得凌倩依差点叫出来。不用说，那块皮肤定是青紫一片。
　　然而与二十板子相比，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凌倩依选择默不作声，只为避免为自己换来更多板子。

　　彩碧与红莹架着凌倩依走向门口，皇后也起了身，准备跟去亲眼瞧瞧这位碍眼的如兰姑娘受罚的样子。然而还没走出内堂大门，就听门外一声高亢的叫喊，“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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