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35、第 35 章

　　凌倩依出得静延宫大门，伴着月色，只见张姐站在墙边，正向自己招手。

　　“张姐，你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凌倩依可算松了口气。这几日一边忙着为救漱嫔做准备，一边应付皇上的召见，凌倩依早已身心俱疲。此刻见到张姐便如见到亲人般，格外亲切暖心。
　　张姐拉了凌倩依的手，心疼道，“这阵子忙坏了吧？”
　　“还行，除了皇上比较难搞之外，其他的都在掌握之中。” 凌倩依自信地一笑。

　　张姐一听这话，忙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什么皇上难搞，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好，免得让人听了去……对了，那件事，怎么样了？”
　　“张姐你放心，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就是十拿九稳。” 凌倩依抽出一只手，在张姐手背轻轻拍了拍。瞥了瞥见四下无人，便附在张姐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大致叙述了一遍。

　　张姐听罢，略带打趣地笑道，“真有你的，这招都想得出来。不过要小心啊，在宫中栽赃陷害这种事，若是被人发现，那可不算小罪。”
　　凌倩依嘿嘿一笑，“我办事，你放心。”
　　当然，凌倩依并未将撞见四皇子的意外告诉张姐，一是怕她无谓地担心，而是怕连累到她。

　　“对了，你说后天要去找管事的刘姑姑，” 说着，从腰间扯出自己那条淡蓝色手帕，“这个你放在身上，若刘姑姑为难你，就给她看这个。我刚穿过来的时候，帮过她不少小忙。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怎样也会放你一马。”
　　凌倩依接过手帕塞进怀中，由衷道，“谢谢张姐。” 嘴上接受了，可心中却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条手帕才好。倘若诡计败露，原本可以自己将事情全部扛下；可若亮出这条手帕，那么张姐也必定跟自己一起遭殃。

　　张姐认真专注地看着凌倩依的脸，那神情充满担心及不舍，好似大姐在送小妹远行。“行了，问也问了，东西也给了。我不能耽搁太久，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出了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张姐握紧凌倩依双手，用力捏了一把，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凌倩依站在无人的甬道上，抬头望了望那乌云遮月，莫名地生出一阵不安。但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中就算多么忐忑，也要咬着牙熬过去。两日之后的这个时辰，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一切便有了定夺。
　　然而凌倩依设想过无数种结局，就连隔日问斩都在脑中转了一圈，可两日后所发生的一切，却仍旧始料未及。

　　这日清晨，公鸡刚刚第一次打鸣，凌倩依便轻轻起身，抹黑披上了外套，偷偷溜出了静延宫。连续几晚思绪万千，难以入睡，为的就是今日一搏。

　　清晨的宫中巷道，除了睡眼惺忪的打更人，便再无其他身影。就连伺候主子起床洗漱的宫女，都还在睡梦中流着口水。这个时辰的皇宫，凌倩依还是头一次见。伴着淡淡雾气，竟生出了一种亦幻亦真之感。
　　害怕、激动、忐忑、期待……过去的二十多年，凌倩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成为宫斗的一份子。

　　云禧宫大门紧闭，看门的太监正半依着宫墙昏昏欲睡。凌倩依寻了个隐秘的死角，一屁股坐在了墙根。虽说太医诊治不可能在这个时辰，但凌倩依还是觉得，早些来“守株待兔”比较保险。

　　天大亮，云禧宫门口开始有宫女出入准备早膳；日上三竿，宫内传来阵阵嬉笑声；凌倩依坐在墙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禧宫大门，却始终未见动静。
　　临近午时，凌倩依早已腰酸腿麻，精疲力尽；清早急着出门，现下饿得头昏眼花。正琢磨着是否记错了时间，就瞧见甬道另一头，一个藏青色身影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那人走得越近，面容越清晰，凌倩依一颗心也越提越高。
　　程太医，终是“如约而至”。

　　所有困顿仿佛一瞬间消散，凌倩依简直觉得自己就像喝了红牛一般亢奋。那程太医独自一人，拎了个小药箱，待看门太监通报过后，低头钻进了云禧宫。

　　行医问诊，原本并非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可一炷香时间不到，程太医便再次出现在了云禧宫门口，难免让人生疑。程太医沿着来路往回走，不时地回头瞧几眼送他出门的宫女。直到那宫女转身回屋，程太医才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如此鬼祟，必已阴谋得逞。凌倩依也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向管事宫女刘姑姑所在的锦瑟斋轻跑而去。

　　锦瑟斋位于皇宫的东北角，与内六宫相距甚远。在宫中奔跑，本已违背了宫女的规矩。可凌倩依顾不了那么多，按捺不住兴奋，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锦瑟斋。好在此时此刻人们大多在用午膳，并未有人瞧见她这“惊人”之举。

　　锦瑟斋虽是管事宫女的住所，但作为下人，能在这有限的宫殿内拥有一座独门独院，也实属难得。
　　凌倩依气喘吁吁地赶到，却发现锦瑟斋大门紧锁。

　　“什么人？” 不远处，一个太监叫住凌倩依，“哪个宫的宫女？这是刘姑姑的住所，不知道吗？” 太监面色不悦。
　　“公公，我是静延宫的如兰，有急事向刘姑姑禀报。” 凌倩依堆了笑脸，柔声道。
　　太监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静延宫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找刘姑姑有什么急事？”
　　“这个……这个实在不方便说，” 凌倩依赔笑，伸手摘了自己一副铜制耳环，塞到那太监手里，“对了，公公可知道，刘姑姑去了什么地方？”
　　太监低头向那副耳环瞧了两眼，复又抬手掂了掂，“方才我在东长廊见到她，说不好现下是否还在，你快去看看吧。” 收了东西，太监态度明显好转。

　　一副耳环换这么一句话，凌倩依也觉得不值。可眼下事情紧急，片刻也耽误不得，只得忍痛割爱。匆匆道了谢，凌倩依动身向东长廊进发。

　　东长廊虽叫这个名字，实际却是皇宫最东头一排简陋小房，宫中最低阶宫女的住所。没有围墙，无人看守，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还未靠近，凌倩依便听东长廊尽头，一阵阵压抑的惨叫传来，这当中还夹杂了极为严厉的训斥。

　　“你这死丫头，入宫没两年，竟学会偷懒了，啊？！” 紧接着，便是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那被打之人一声呜咽从嗓子眼挤出，下一瞬却又没了声响。

　　凌倩依越听越心惊，放缓了脚步慢慢从墙角探出头来。只见一位年长的宫女，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正举鞭抽打一个年轻宫女。那姑娘跪爬在地上，身子被皮鞭抽得歪斜，却仍努力保持这屈辱的姿势。

　　这位执鞭人，多半就是刘姑姑了。凌倩依虽未见过，但从穿着打扮也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这人身上的锦缎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哪怕是皇后身边的彩碧，也从未有过如此华丽的服饰。

　　见这架势，凌倩依不敢上前，一直等到十几鞭子抽完，才转身露面，轻唤一声“刘姑姑”。
　　刘姑姑火气未消，扭过头来喘着粗气喝道，“你是谁？看不见我在教训人吗？！”
　　凌倩依也是吓得一愣，忙上前两步行礼，“刘姑姑，奴婢是静延宫的如兰，有事向刘姑姑禀报。”

　　一瞬间，没了声音。刘姑姑扔下皮鞭，凑近了把凌倩依从头看到脚，忽然笑了，“是如兰啊，你来也不差人提前说一声。方才没吓到你吧？”

　　若说瞧见刚刚那一幕，凌倩依还能勉强稳定了心绪，那么此时此刻刘姑姑的态度转变，着实吓了她一跳。前一瞬还横眉立目，下一瞬如沐春风，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凌倩依睁大眼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刘姑姑却笑得更灿烂了，“我啊，平时很少去静延宫那边走动，一时没认出如兰姑娘，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走，有什么事屋里说。” 刘姑姑说着，凑近挽上凌倩依手臂，就要往屋里走，完全不理会地上正在小声抽泣的宫女。
　　“刘姑姑……认得奴婢？” 凌倩依诧异问道。
　　刘姑姑一挥手，“跟我就别自称奴婢了，多生分。如兰姑娘，谁不认识啊。精通洋人的玩意儿，画得一手好画……”
　　这下，凌倩依彻底明白了，八成是自己被皇上召见这事传到了刘姑姑耳中。现下这位管事的对自己如此客气，恐怕也是觉得将来自己能成个主子。

　　对于皇上的倾心，凌倩依断不会接受，自然也不愿旁人这么想。可眼下如此大好的优势不用白不用，便也顺了刘姑姑的意，故意和她亲近起来。
　　“刘姑姑哪里话，我那点小伎俩，等不得台面的。对了，” 凌倩依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姑姑还是饶了她吧，我实在不忍看……” 凌倩依装出一副较弱相，目光刚一触及地上那宫女，便立刻似触电一般转过头来，秀眉紧拧。

　　凌倩依开了口，刘姑姑自然不会不同意，况且教训也教训完了，罚不罚跪也没太大区别。只见刘姑姑微扬了下巴，冷冷道，“看在如兰姑娘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起来吧。”
　　那宫女忙不迭地磕头谢恩，狼狈踉跄地回了自己房间。

　　刘姑姑领着凌倩依来到一处无人房间，亲自给她倒了茶，“如兰姑娘方才说找我有事，什么事尽管说，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办到。”
　　凌倩依接了茶杯，点头致谢，“倒也不是托刘姑姑办事。只是我前几日偶然发现一件事，装在心里总觉得别扭，特意来告诉姑姑。”
　　刘姑姑眉毛微挑，凑近了低声问道，“什么事？”
　　凌倩依放下茶杯，一手放在嘴侧，在刘姑姑耳边小声嘟囔了几句。

　　听着听着，刘姑姑面色越来越惊。凌倩依语毕，刘姑姑不敢置信地问，“有这事？”
　　凌倩依极为认真地点点头。
　　“这事……千真万确？那个红莹我认得，挺精明的一个姑娘，不像是能干出这事的人啊……”
　　“刘姑姑，我亲眼看见的。莫非……刘姑姑不相信我？”

　　实际上刘姑姑并非不信凌倩依，只是红莹乃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她这个做总管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眼下来“告状”的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兰，这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那红莹背景再深，说到底还是个下人。一个下人，如何能比得过如兰这个未来主子？思忖半晌，刘姑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这就去太医院，抓他们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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