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34、第 34 章

　　“四……四殿下？” 凌倩依与四皇子万安恒仅一面之缘，乍一看只觉眼熟，愣了半晌才堪堪想起。
　　四皇子微微颔首，“如兰姑娘好雅致啊，这听风阁荒废这么久，也没什么景致了，没想到如兰姑娘却独独欣赏这荒芜之景。” 四皇子似笑非笑，看得凌倩依一阵机灵。

　　方才偷听偷看太入迷，对于身后之人一点也未察觉。程太医与红莹前脚刚走，四皇子后脚便现身，莫非自己所见所听，全都叫这人瞧了去？
　　凌倩依清了清嗓子，曲了曲膝，毕恭毕敬道，“给四殿下请安。”
　　“如兰姑娘不必客气。这地方只有你我二人，那些个虚礼就不必了。”

　　凌倩依抬眼瞥了瞥四周，整个小院静悄悄，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这四皇子出门竟然不带一个随从，着实让人不解。
　　“六殿下的宣纸不够了，奴婢原本要去帮忙领一些。一时走神了，误打误撞进了这听风阁，还望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凌倩依这话说得含糊，领宣纸是假，试探四皇子态度是真。

　　四皇子并未言语，缓缓上前两步，站在方才凌倩依藏身之处，学着她的样子，歪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凌倩依见他此举，一颗心立马凉了一半。不用怀疑，四皇子必定来到小院已久，将凌倩依的鬼鬼祟祟全都瞧在眼里。

　　四皇子故作好奇地回头望向凌倩依，“世人都说江南园林，移步易景。如兰姑娘可否跟我讲讲，站在这里，能看到什么？”
　　“没，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从这个角度看，那块山石像只猴子……” 凌倩依越说声音越低。那几块岩石虽奇形怪状，却怎么也不能看出一只猴子来。她方才随口一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猴子。倘若四皇子真叫她去指出个鼻子眼睛的，恐怕九成九得当场露馅。

　　可谁知四皇子忽的一笑，叹道，“如兰姑娘果然聪慧，这样的山石都能看出猴子来，佩服佩服。”

　　凌倩依也不傻，当然听出这话中多半是嘲讽。可此时此刻，四皇子没有当面揭穿就已谢天谢地了，又怎会在意这嘲讽？凌倩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微笑着福身，“四殿下过奖了，奴婢愚笨，只是随意猜测的。”

　　四皇子缓缓踱到凌倩依面前，微微俯下身，压低了声音道，“如兰姑娘还是不要乱走的好。你瞧见的猴子，可别让旁人也瞧了去。” 说罢直起身，未等凌倩依收起那震惊的表情，便转身大步离去。

　　如此以来，凌倩依更加困惑：这四皇子在原剧本中可谓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位人物，怎的现在要特意来找自己麻烦？最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是提醒自己小心，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四皇子走后许久，凌倩依才动身前往云禧宫。横竖已经被瞧见了，四皇子向上揭露也好，秘而不宣也好，总之不是凌倩依可以控制的。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计划继续实行下去，至于四皇子，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禧宫，漱嫔等候凌倩依已多时，见她进门，忙不迭地迎了上来。按照计划，前几日她已将身子不爽这一消息传至太医院，并且约定了诊治时日。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凌倩依的消息，漱嫔也等得焦头烂额，就差直接登门静延宫了。

　　“如兰姑娘，如何？” 漱嫔眼神中尽是期寄。
　　院中下人还在，凌倩依不敢多说什么，只重重地点了头，让漱嫔放心。

　　遣散了下人，漱嫔领着凌倩依来到自己卧房，复又谨慎地关上了所有门窗。　
　　“如兰姑娘，你瞧见了？”
　　“恩，瞧见了。我所料不错，那位程太医，确实与长寿宫的宫女私下会面，那宫女名叫红莹。他们的谈话我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皇后已经派人将程太医的家人送去了江南，好让那位程太医全无后顾之忧。”
　　“红莹……好，我记下了。只是……” 漱嫔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那位程太医也算是个可怜人，被我们这样算计……”
　　凌倩依拍拍漱嫔肩膀，“你要这么想，和一个宫女私通，总比和后宫娘娘私通罪名轻。我们这么做，也算是帮他。”

　　漱嫔侧头看看肩上的手，略微抬了抬眼，仿佛对这一动作颇感奇怪。凌倩依随即也意识到不妥，连忙放下手，转移话题，“对了，奴婢还要提醒您，要挑一件样式普通的肚兜来绣字……” 因为布料贵贱而引发的宫斗，虽然狗血老掉牙，却还是不得不防。

　　好在漱嫔也是个机灵人，一点就透，“放心，我会注意的。” 说罢拉起凌倩依的手由衷道，“此事若成了，我将如兰妹妹调到这云禧宫来如何？我这边吃穿用度虽不算豪华，却总比静延宫强些。”
　　凌倩依清楚，云禧宫现下虽只是一座不起眼小宫，漱嫔也只是众嫔之一，连“妃”都不是，可按照剧情发展，跟着漱嫔，今后定能跟着吃香喝辣。然而……
　　“多谢漱嫔娘娘的好意，奴婢并非不愿前来陪伴娘娘，只是静延宫……有奴婢舍弃不了的东西。” 凌倩依一想起万安澜昨晚那张臭脸，心中便五味杂陈。

　　漱嫔先是一愣，随即略有深意地微笑道，“好，我明白，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这后宫的娘娘们宫女们，平日先来无事，就爱偷偷摸摸说些杂七杂八的听闻，我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听过一些。如兰姑娘究竟不舍什么，我虽说不准，却也能猜个大概。只是做姐姐的要提醒妹妹一句，” 漱嫔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宫中不比市井。有时候不是出不出头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的关键。”

　　凌倩依抽出一只手，搭在漱嫔手背，“多谢娘娘提点，如兰都明白，会小心的。” 自己作为半个局外人，半根金手指，对于宫斗，恐怕比漱嫔这个画中人明白得还要通透。

　　两“姐妹”正“眉目传情”着，忽然不远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吓得二人都是一机灵。探头望去，之间一抹明黄出现在门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凌倩依心中瞬间百转千回，自己一个冷宫宫女和正宫嫔妃在这间完全封闭的房间中手拉着手，就算没人看出他们在密谋，也难说所见之人会怎样想，更何况这人还是皇上……

　　凌倩依一时紧张，竟忘了松手。漱嫔却淡定从容，反手握住凌倩依手腕，轻轻地将她双手放到身体两侧，随后转头微笑着向皇上行礼。听到漱嫔请安的声音，凌倩依这才恍悟，跟在身后跪了下去。

　　皇上眼神扫过那一排紧闭的窗户，复又低头看向两个姑娘，表情有些不可言喻，显然是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凌倩依。
　　“今日云禧宫够热闹的啊。”
　　“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赎罪。” 漱嫔恭敬地付下身去，言语中却无不透露着乖巧。

　　皇上到底对漱嫔钟爱至深，上前亲手将她扶起，“漱嫔这样同朕说话，听着都疏远了。快起来，地上凉。”
　　漱嫔依言起身，凌倩依也跟着起来，低头站在她身后，不自觉地倒退了半步。

　　卧房不大，纵使凌倩依再怎么埋头，皇上还是难以不注意到他。
　　“这位姑娘是……” 皇上看向漱嫔。
　　漱嫔笑道，“这位是静延宫的宫女如兰。之前臣妾在路上与她偶遇，觉得她很像家中小妹，实属有缘，便唤了她来谈天。”

　　凌倩依听到二人对话，心中不禁腹诽：这宫中之人果然个个都是变色龙，不知戴了多少张面具。皇上明明与自己相熟，却装作不认识；漱嫔明明知道皇上召自己如信德殿一事，却也扮作一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样子……

　　“奴婢给皇上请安。” 凌倩依按照规矩行礼。
　　皇上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忽然恍悟道，“朕就说瞧着眼熟，原来是画西洋画的那位姑娘。” 转头冲漱嫔道，“玉儿，这位如兰姑娘可是不得了，对西洋玩意儿很是精通。”
　　漱嫔提了手帕捂嘴笑道，“皇上，臣妾知道，如兰的爹与洋人有来往，所以打小接触了不少西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凌倩依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自己明明从未同漱嫔谈过这些，漱嫔又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宫中传言，当真可畏得很。

　　皇上大笑两声，在不大的卧房随意转了转，“今日朕来的仿佛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两姐妹谈心了吧？”
　　“皇上哪里的话，我们也刚好谈完了。时候不早了，如兰也要赶回去伺候主子晚膳。” 漱嫔说着，看向凌倩依。

　　凌倩依不知漱嫔在为自己解围，还是不想她留下分享皇上的关注，但总归也无意多留，越早脱离这尴尬的场面越好，“娘娘说得是，奴婢确实该走了。皇上，娘娘，奴婢告辞。” 行礼过后，转身出了门。

　　回到静延宫，正殿大门依旧紧闭，直到天黑也没打开过一次。万安澜没有叫两位姑娘一起用膳，倒也为凌倩依省去了尴尬。

　　坐在炕头上，正啃着如意送的老玉米，就听门外一个小太监轻唤：“如兰姑娘，有人找。” 这太监自从上次帮凌倩依报信收了好处，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不小的转变。

　　凌倩依几口将玉米啃光，拍拍身上的碎屑下了炕。一路上不免琢磨：在这节骨眼上，会是谁深夜来访？只希望不是什么噩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