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33、第 33 章

　　凌倩依对漱嫔耳语了足有半盏茶时间，才将这一妙计的来龙去讲清。这一通白话，说得凌倩依口干舌燥。语毕，直接两布跨到桌几旁边，也不管茶壶中的水是凉是热，自顾自到了一杯直接干了下去。

　　而漱嫔却仍站在原地，慢慢消化这“完美”的计划。凌倩依倒也不催她，只稍稍歪了头，望着漱嫔。半晌，漱嫔终于开了口，“这法子……真的能行吗？万一，万一……”

　　凌倩依知她担心什么，断然道，“娘娘您不用怕，就算失败了，也赖不到您头上，” 说着，凌倩依来到漱嫔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再说，皇后高高在上，能让她摔跤的机会少之又少，娘娘您就不想尝试一下吗？”

　　漱嫔抿了抿嘴，终于点头道，“好！我信你了，就按你说的做。”
　　一番口舌总算没有白费，凌倩依心中也爽快不少，“好，过几日我再来找娘娘。”

　　天色不早，漱嫔说什么也要留凌倩依一起用膳。可凌倩依心中惦念着万安澜，因为他那张冷脸，一整日都惴惴不安，又怎有闲心同漱嫔吃饭？客气地婉拒后，凌倩依转身就要出门，不想身后的漱嫔忽然叫住了她。

　　“娘娘，还有事吗？” 凌倩依站定转身。
　　漱嫔有些扭捏，纠结道，“那个……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听说最近皇上总是招你去信德殿，不知今后……”
　　漱嫔说得委婉，这言外之意凌倩依却心知肚明，随即笑了笑道，“这个娘娘请放心。不瞒您说，奴婢不是那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并且早已心有所属。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改变心意。”
　　“如兰姑娘这是哪里的话，皇上又不是那山匪，又怎会逼着人家跟他？不过圣旨难违，倘若皇上真的钟情于你，还是别逆着他为好。” 漱嫔局促地一笑，心中却已舒朗。凌倩依能说出这番话，就算入主后宫也不足为惧。

　　再次拜别漱嫔，凌倩依匆匆向静延宫走去。

　　到得静延宫，天已擦黑。凌倩依刚踏进大门，就见主殿灯火闪烁，人影憧憧。今晨的尴尬仍在，凌倩依也没再多瞧一眼，径自回了偏房。

　　偏房没有点灯，昏暗一片。凌倩依坐在炕上，顺势躺了下去，两条腿在炕边摆荡。回想今日种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被皇上表白、被皇后妒忌、与女主共商计策，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做梦一般，凌倩依从未想过也不可能相信，这些事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万安澜。与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比，万安澜这人仿佛真实许多、亲近许多，可如今，这个向来暖人的“小学弟”不知闹什么别扭，冷言冷语，这让凌倩依心里无形中堵了块石头，不上不下，说不上难受，却怎么也不算舒坦……

　　正胡思乱想着，偏方门被一把推开。
　　“你回来了？怎么不吱一声。” 如意放了个空托盘在桌上，转身去凌倩依的柜子翻找，“今晚主子说一起用膳，我都备好了，沏个茶就可以开吃了。” 说着，从柜中端出一盒茶叶。这茶叶还是当时二皇子赏赐给凌倩依的，如今二人相熟了，说拿就拿，倒也没什么避讳。

　　“一起用膳？” 凌倩依多少有点不信。早上万安澜还冷着个脸，不过半日时光，怎能说转晴就转晴？“主子他没有不高兴吧？” 凌倩依补了句。
　　“没有，跟平时一样。别想那么多，主子应该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对了，今天中午，在皇上那儿吃到什么了？” 关于凌倩依被宣与皇上用午膳这事，如意向来兴趣不减。
　　“也没什么，和皇上吃饭，战战兢兢，就算是好吃的也吃不出味儿来。” 凌倩依这话说得倒是事实，但那顿饭岂止是战战兢兢，简直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哦，也是，不过等你以后和皇上熟了，那珍贵的吃食还不应有尽有。”如意沏了茶，端起托盘，用脚在门边一勾，房门顺势打开，“先不说了，快来吃饭吧，不然主子该等急了。”

　　凌倩依“哦”了一声，半信半疑地跟着出了门，心道：万安澜莫不是要借着吃饭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依旧是那张八仙桌，依旧是四菜一汤三碗饭，待如意和凌倩依进门，万安澜端坐在主座上，只抬头瞧了她们一眼，并不招呼。
　　二人落座，万安澜首先起筷。三人无话。

　　凌倩依小口嚼着米饭，不时偷偷望向万安澜，后者目不斜视，只顾专心吃饭，看不出什么表情。凌倩依这人向来不习惯这种别别扭扭、欲言又止的关系，是欢是散，一切都要言明。
　　既然万安澜主动提出一起用膳，那八成是要趁这机会“冰释前嫌”。他有这心，凌倩依便也不计较谁先谁后，所幸站起来为二人盛汤。倘若万安澜道句“多谢”，亦或是眯眼冲她笑笑，那凌倩依也便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碗冬瓜汤摆在万安澜面前，凌倩依怕他拉不下脸来接受，还多唤了句“主子”，摆了个微笑。可谁知万安澜眼睛抬也没抬，一手端了汤碗放到如意面前，“这几日身子有些虚寒，就不吃冬瓜了。如意，这碗汤你喝吧。”
　　如意抿了抿嘴，向万安澜道谢。

　　凌倩依尴尬地躬身站在桌边，手上还拿着汤匙。本想着第二碗盛给如意，却万万没料到万安澜是如此反应，一点情面不留。愣了半晌，又盛了碗汤放在自己面前。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凌倩依除了丢人，便只觉懊恼。胸中气愤难平，凌倩依管不了许多，端起那盘番茄炒蛋，全部拨至自己碗中，然后拿筷子噼里啪啦地搅拌一通，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
　　这番茄炒蛋，正是万安澜最喜爱的菜品之一。

　　见凌倩依如此反常，如意不禁诧异地看向万安澜，而万安澜却一点也不吃惊，瞥了凌倩依一眼，便徐徐地夹了颗菜花，放到嘴中慢慢嚼着，仿佛当凌倩依不存在。

　　伴着菜汁，凌倩依一碗饭很快见底。“啪”的一下撂下筷子，不客气道，“奴婢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如意，收拾碗筷拜托你了。”
　　还未等如意一声“哦”出口，凌倩依便腾地一下起身，迈着大步回到偏方。
　　万安澜安然如常，如意却满腹疑问，无人去说。好不容易捱到晚膳结束，向万安澜道别之后，如意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偏房，想找凌倩依问个清楚。

　　刚一进门，就瞧见凌倩依裹了棉被，侧躺在炕上，身子缩成一团。
　　“你怎么了？” 如意凑上去，见凌倩依眉头微拧，一副痛苦神情。
　　“胃疼。”
　　“胃疼？”
　　“吃得急了。” 一想到饭桌上万安澜那满不在乎的眼神，凌倩依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意无奈地叹口气，“你怎么回事？刚刚像发了癔症似的。自从上次在水井边乱晃之后，你可好久没这么反常了。”
　　凌倩依心道，真正反常的人才不是自己。懒得同如意解释太多，所幸翻了身，将整个脑袋埋在被子里，闷闷道，“不舒服，先睡了。以后再说。”
　　“要不要紧啊？我帮你找点药去？”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见凌倩依如此，如意也不好多问，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后，便也熄了灯早早入睡。

　　自此之后的几日，凌倩依与万安澜之间仿佛拧了一股劲，谁也不理谁。但凡在院中碰见，顶多瞧一眼，然后扭头就走，权当没看见。万安澜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也不知是赌气还是专注读书写字；凌倩依则忙得不亦乐乎，隔日被皇上召见，其余时间便在太医院周围溜达，伺机观察程太医动向。每日早出晚归，回到静延宫倒头就睡，倒也刚好减少了和万安澜碰面的次数。

　　太医院位于皇城的西南角，距离静延宫甚远。好在凌倩依对地形颇为熟悉，一路沿着小道走，七拐八拐虽耽误些时间，却也鲜少与人相撞。
　　凌倩依躲在墙角，暗中观察太医院门口的人员往来，已有三日。若她记得不错，《漱玉传》中，程太医为漱嫔诊治便在两日之后，可蹲守到现在，凌倩依却还未发现程太医有何异样。这几日来，程太医的每一次出诊凌倩依都暗中跟随，就连他上茅房也不落下，若说看漏了，几乎没有可能。然而凌倩依也不急，该来的总会来，再不济反击不成，也不至于让漱嫔陷入险境。
　　正想着，只见程太医鬼鬼邃邃地摸出太医院大门，四周望了望，向东边走去。太医出诊往往会有太监或宫女通报，如他今日这般私自出行的，八成要去做些不可告人之事。凌倩依一颗心怦怦直跳，怀着大鱼即将上钩的窃喜，悄悄跟了上去。

　　皇宫东南角的听风阁，空无一人。程太医身形一闪，转眼便隐在几颗假山后。这听风阁曾是皇上及后妃们的休憩之所，当朝皇帝继位后，认为这听风阁太过狭小，并且难以登高远眺，便在皇宫东北角开辟了一座大花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足有听风阁四倍之大。这座听风阁便逐渐被人遗弃，就连房中的瑰宝陈设也全数搬去了东北角的大花园。故而这里人迹罕至，连个看门太监都没有。

　　凌倩依也不上前，蹑手蹑脚地蹲在不远处一座水法之后，暗中观察。果然，没多久便有一宫女身着玫瑰色锦缎，贴着墙根钻进小院，很快便也闪身到假山之后。

　　凌倩依猫低身子，离开水法，慢慢向那几座假山走去。离得越近，二人的说话声也愈发鲜明。

　　“红莹姑娘，我家人可是安顿妥当了？” 程太医压低了声音道。
　　“放心，昨日你爹娘和妹妹已经出发南下，估计十日之内便能到达扬州城。我已安排人接应，并为他们改名换姓。到时候事发，怎么也连累不到你家人。”
　　“好，那多谢红莹姑娘了。” 程太医语气中明显失落。
　　“你也别难过。你那妹妹隐瞒身份逃避入宫选秀，若被人发现也是全家跟着陪葬。现在牺牲你一人，保了家人安全，也算值了。”
　　程太医明显叹了口气，“只希望皇上直接下旨将我杀头，一了百了，省的在狱中受折磨。”
　　“总想这些做什么。娘娘这么做，主要为了锉锉漱嫔的锐气，到时候皇上降罪，娘娘明里暗里定会维护你的。”
　　程太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红莹机警地四周望了望，凌倩依探出的半个脑袋立时缩了回去。只听红莹道，“该怎么做，都记住了吧？我们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不然免不了被怀疑。”
　　“记住了，全按姑娘说得做。”
　　“好。你就大胆地去做，事成之后，娘娘必有重赏。”
　　二人也没再多的寒暄，各自朝两个方向离开。

　　凌倩依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如此偷听还是人生第一遭，只觉得既惊险又刺激。既已得知那宫女名字，凌倩依也不耽搁，动身向云禧宫而去。
　　可刚一转身，凌倩依便立刻惊呆在原地，半张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见不远的墙根下站了一人，那人一身酱红色衣袍，两手交叠在身后，此刻正冲凌倩依扬了扬眉。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繁忙，更新时间不稳定，还请小伙伴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