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11、第 11 章

　　万翔宫位于内六所东南角，不论风水、景观，在宫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跟着李公穿过崇文道后，又拐了两个弯，凌倩依站到了万翔宫门口。万翔宫的朱红色大鲜艳明亮，显是刚刷过漆，完全不似静延宫宫门那般斑驳破旧；一颗枝繁叶茂的山楂树从墙内探出头来，雪白的小花在宫墙的衬托下格外纯澈、娇嫩。

　　这是宫女如兰第一次来到万翔宫，但对于凌倩依来说，这里简直如同自家小区中的小花园一样熟悉。驻扎横店几个月，《漱玉传》足有六成戏份都是在这万翔宫拍摄的。在这样一部女主上位的宫斗剧中，皇子本不应是主角。可谁让二皇子的演员是那个流量香饽饽赵子豪？就算戏份压过了男主角皇上，也没人会多一句话。

　　赵公公进门通报，很快便又出来，“如兰姑娘，跟我来吧。” 也不知是万安澜还是二皇子的缘故，赵公公仿佛对凌倩依客气了几分。

　　万翔宫是个二进院，面宽足有静延宫两倍之多。凌倩依跟在赵公公身后，见他向那前院东头的偏房走去，便知他要让自己在茶室等。
　　进得屋内，只见一张几尺见方的矮炕上，摆了一张红木茶桌；桌上，一套不满裂纹的哥窑茶具干净整齐地摆放着。
　　“如兰姑娘，请在这里稍后片刻，主子正在读书。” 李公公吩咐了一句后，躬身退出茶室。

　　凌倩依仔仔细细将这个房间打量了一遍，咂舌不已。屋内的所有陈设都与片场一模一样，就连墙上的水墨画、多宝格中的花瓶、软塌上的刺绣靠垫，就连那个曾经被凌倩依吐槽的矮炕，都好似原封不动地从片场搬过来一般。凌倩依清楚地记得，因为矮炕的样式太像日式榻榻米，与历史不符，曾经跟道具组老大吵了不下五次。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炕最终还是用了这种不伦不类的设计，原因只有一个——投资人中意。

　　凌倩依的目光在房间内打量了几轮，最终停在了小桌上的那几只哥窑茶杯上。她拿起一只仔细端详，只见那月白的青釉上，甲骨文似的龟裂清晰可见。就连对古董一窍不通的凌倩依都能看出来，这几只小茶杯的品质与剧组道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再一看杯底，凌倩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朱红色的“贡”字印在上面，这是道具所没有的。

　　看来，这几只茶杯八成真的价值连城。

　　凌倩依思忖着，若是当初在片场，让道具师傅准备些仿真金银珠宝藏在几个主场景的角落里该多好，现在的自己可以去一一拿回，成为这个世界的首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多会儿，李公公重返茶室，将凌倩依请到了万翔宫后院。宽敞空旷的院子内，石桌石凳都被挪到了墙角，一台木马轮静静立在中央。三名宫女和三名太监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西头墙根下，有人拎了茶壶，有人捧了茶杯，有人捏了柄扇子，还有人在手腕上整齐地搭了条细布巾。对于这些，凌倩依早已见怪不怪了。昨日见识过了甬道上那四人推车一人学车的盛景，今日这些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如兰来了……不对，应该叫如兰师傅。” 见凌倩依来到后院，原本在石榴树下赏花的二皇子立刻迎了上来。
　　“师傅不敢当，二殿下还是叫奴婢如兰吧。”
　　“哈哈，好，那就叫如兰，不然叫老了。”
　　也不知是二皇子今日心情好还是学车心切，对凌倩依亲切得很，又似乎没有戒备。这让凌倩依的计划易实施很多。

　　未等凌倩依答话，二皇子兴奋地朝脚下的土地多了两脚，炫耀道，“我昨晚叫人将这地里碎石都捡了出来，又让他们连夜把地夯平，就是为了骑木马轮。”
　　“主子有心了。” 怪不得墙根底下那三个小太监下眼皮一片青黑，原来是被二皇子折腾的，凌倩依暗自腹诽。
　　“功夫不怕有心人嘛。行了，不说闲话了，我们开始吧。”

　　凌倩依环视四周，又瞥了瞥那木马轮，正色道：“这木马轮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还请二殿下有足够的耐心和决心，奴婢小时候练习时，不知摔过多少次，前前后后足有半年才学会……” 凌倩依这番夸张的说辞完全是说给二皇子听的，若真半年才学会自行车，不如提早放弃这项交通工具。求雨跪拜还有几日，凌倩依必须拖延时间，决不能让二皇子早早学会木马轮，得空再去与万安澜切磋。

　　二皇子眉头微促，似是被这说辞吓到了，凌倩依赶紧补充道，“不过二殿下天资过人，肯定很快便能学会。况且当年奴婢学习时无人指导，如今二殿下只要听我的，一个月之内学会木马轮，应该不成问题。”
　　“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全听你的。”

　　二皇子如此爽快，凌倩依也放了心。她假么假事地将木马轮车架子稍稍抬起，一手拨动，轮子空转了几圈。她把耳朵凑到车轴边，仔细倾听；随后又伸手摸了几把，右手食指轻戳了几下泥土；半晌后站起身，悠悠地走向万翔宫后院的各个角落，就连那颗石榴树也没放过，从头到脚恨不得每一片树叶都检查了一遍……

　　一通“研究”完毕，凌倩依回到二皇子身边，“二殿下，这骑木马轮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正好；这万翔宫果真也是人杰地灵，是个学车的好地方，只是这几位服侍二殿下的，所站的位置有些不妥……”
　　“他们？有和不妥？” 说着，让皇子指了指贴墙根而立的六名宫女、太监，那六人不知凌倩依说了些什么，见主子看向自己，登时紧张得挺直了背。
　　“风水不太好而已。二殿下无需担忧，只要让他们三人一组，分别站到这三面墙下即可。” 凌倩依自信地笑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事实上，凌倩依哪里会通过声音听出自行车的好坏，更遑论检查土质了……学骑车要看风水，更是无稽之谈。她做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二皇子倒是毫无怀疑，心道这宫女会骑木马轮，那么懂风水也不奇怪。于是当即下令，指挥着那几名下人一通折腾。待后院的一切都按照凌倩依的意思准备就绪，一炷香时间已过。

　　凌倩依走到木马轮边，右腿向后高抬，一脚跨上了车。此时，墙根下的宫女太监们发出了不小的惊呼，二皇子也微张了嘴，似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上车。“那么我先演示一遍，还请二殿下看仔细。” 说罢，凌倩依右脚用力下蹬，木马轮便平稳地开始前行。

　　原本这万翔宫后院并不算小，贴边绕圈骑行也不会显得局促。可凌倩依骑了两圈之后，一咬牙，所幸向前院骑去。显然，满院的主仆完全没想到凌倩依的“临时起意”，纷纷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

　　“如兰姑娘，停下，停下！” 李公公小碎步跟在车后，没跑两步就早已气喘吁吁。
　　“小李子，别叫！让如兰师傅骑下去。” 二皇子跑在李公公身边，剧烈喘息让他的话断断续续。
　　凌倩依听到身后主仆二人对话，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万翔宫乱成一片。宫女骑着圣上赏赐的宝贝在院中潇洒地绕圈，身后不远处，主子奴才小十人跟着费力地跑着，就连向来高贵的二皇子万安杰此时也没了架子，心甘情愿地“追随”凌倩依。前前后后骑了足有七八圈，凌倩依才堪堪停下，身后一众人早已累得东倒西歪。二皇子瘫在台阶上，浑身上下软得似是没了骨头；那几名宫女太监更是倒霉，手中举着茶壶、茶杯跑了一路，此刻却还要努力站直，不敢在主子面前没了礼数。

　　凌倩依努力按捺住想笑的冲动，问道，“二殿下看过了奴婢的演示，要来试试吗？”
　　二皇子连连摆手，只顾得上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奴婢擅作主张，多骑了几圈，还请二殿下赎罪。” 凌倩依略微惊恐地福了福身，心中却早已窃喜不已。
　　二皇子费力地倒了口气，“无，无妨，我还是头一次见人骑木马轮这么久，也算是开了眼。”
　　站在一旁不住打晃的李公公此刻也缓过来些体力，见二皇子无力地坐在台阶上，连忙冲旁边一种太监宫女使眼色。若在往常，二皇子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入宫已久的下人们总是第一个察觉的。今日若不是被凌倩依这么一闹，也不至于没眼力价到这种程度。

　　茶水、扇子、白布巾一一递到二皇子面前，二皇子倒也没动怒，一小杯半凉的茶直接灌了进去。拿布巾的那名太监为二皇子擦干额头上的汗珠后，又用布巾的一角轻点他嘴角，为他擦去残留的水渍。而那二皇子，竟安然地享受这一切。
　　见此情此景，凌倩依一阵恶寒。奢华至此，纵使想象力丰富的编剧导演都想不到这一节。况且两个大男人举止如此亲密，再加之其中一个还是名太监，凌倩依顿时觉得这画面诡异得紧，默默地将木马轮推至一边，蹲下佯装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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