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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菜籽肚肠量气小 ...

  •   东风夜放花千树,如雨星下,踏雪观灯,此等风流雅事,怎好错过?更何况,有好容易从公孙虎口中抢下的美少年作陪,灯下观美人,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当然这话,对着展昭,是不敢直说的,只教管事去说府上下人元夜观灯是旧例,不好更改,故而把戏提到午后未时。展昭为客守礼,自无二话。
      午后雪落得愈发急切,幸而管事牢靠,早早便将戏台加固,又命几拨下人轮番洒扫庭院,往后台多加了几盆炭火,一时间台上台下无甚不妥。展昭虽有真气傍身,修得却是阴柔一脉,遇着冬日雨雪,多少有些畏冷。白玉堂一早命人用篷布遮了长廊,又备足了炭火,庭中落雪纷纷,只平添了几分景致,倒觉不出多少寒意。
      白玉堂原请了丁氏双侠过府,那二人早早袭了祖上官爵,年末回京述职,不过昨日飞鸽传信,说是今日挑看妹婿,忙得很,无暇抽身,故而偌大的廊下,只坐了白玉堂与展昭二人,梓澄一旁端茶续水,更有丫鬟小厮垂手而立,只待好戏开场。
      “白......”
      “嗯?”
      展昭一句“白兄”尚未出唇,便教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忙在舌尖绕了一绕,“玉堂,今日元宵,既无他客,不若让梓澄她们一道坐了听戏?风大雪急,人多热闹,还能少熏几盆炭火气。”
      白玉堂轻咳一声,道:“便数你好心肠,倒比得我白府苛责下人。”
      梓澄观白玉堂神色,忙开口笑道:“展少爷一番美意,梓澄心领。只是,少爷有所不知,白管事做事素来赏罚严明,这几日伺候都是领了双份月钱的。若再教我们歇着,只怕白管事的帐便要做头疼了。”三言两语,只管将白管事拉了抵罪。可怜正在书房做账的白管事,一声喷嚏,手一抖,豆大的墨渍晕开,糊了一面好帐,才是真真头疼。
      展昭闻言,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白玉堂,亦是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白管事了。”可怜了白管事,好容易看清了墨渍下的字迹,正待誊抄,又是一个喷嚏,弄得账簿面目全非,不由欲哭无泪。
      梓澄只低头强忍笑意,不敢再答。
      白玉堂不紧不慢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道:“南明登台了。”
      展昭忙往台上望去,果然见一人从后台缓步走出。定睛看去,但见他,衣衫褴褛,身无长物,唯抱一把破旧纸伞,开口一句“奉母命”便把展昭斗嘴的心思丢了干净。
      白玉堂见展昭看得痴迷,斜着觑了梓澄一眼,道:“换盏,续水。”
      梓澄福身道是,忙与丫鬟端换新盏,不敢再露半分笑意。
      程南明的戏,展昭已然暌违数年,江湖夜雨,十年飘零,今在汴京重逢,待到那句“重振门庭来报恩”,不免牵念自己身世夙愿,教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千,连白玉堂替他捧盏都未曾察觉。
      茶水喝了一半,忽见梓澄好端端地侍立在侧,才惊觉竟是就着白玉堂的手喝了半盏茶水,倏尔玉面飞红,见白玉堂只是淡淡一笑,才压下心头羞涩,默默接过茶盏,正襟看戏。
      白玉堂非此中人,结识程南明,不过机缘巧合,对了脾性。未曾料到,这段情义最后竟是落在展昭身上。他既非此中人,听着只觉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不比展昭,听得动情入性,心下更觉着这人君子若水,明玉无瑕。
      千里投亲,兰云堂上受辱,幸得赠塔情深,眼看便要真真切切地跌一次雪,台上程南明正唱到“一夜功夫大雪飘”,却见远岱疾走来禀,说是门前有人自称南明挚友,前来观戏。
      梓澄问道:“那人可曾通报姓名?”
      远岱道:“那人自称,尹安君。”
      白玉堂闻言了然,点头道:“既是程南明挚友,请来观戏便是。”
      远岱躬身道是,眼睛却忍不住往展昭身上瞟去。可怜他晨起一碗糯米浮元子吃得太急,闹得他凡人肚皮多胀气,误了浮光阁中看侠客的好时机,此番抢功通禀,原是为看展昭。他本以为江湖侠客除去他家少主玉面风流,多少沾些虎背熊腰的粗犷气,再不济,也如丁氏双侠那般威猛有余,灵秀不足。谁曾料到,这眼前竟是个俊美少年,一身水蓝织锦,面如冠玉,输雪三分白,胜在骨中香。
      梓澄见他一时贪看忘形,朝他小腿轻踢了一脚,待他回神,见自家少主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看,慌忙告退。
      白玉堂扫了梓澄一眼,淡淡道:“你倒也是好心肠。”
      梓澄忙道不敢,不免暗骂远岱,洒扫侍童都是抬举你了,活脱脱一个讨饭胚子,哪日若教少主打折了讨饭骨,篮一只棒一根,沿途做一个伸手大将军,可莫来怨她梓澄今日踢得轻了。
      见白玉堂转头看戏,不再追究,她缓缓松了一口气,心下无比怀念梓岚梓枫二人尚在府中的日子。那时,府中主子不在,大小事务皆由她二人打理操持,她梓澄只需做个甩手大丫鬟,哪像今时今日,白家少主长留汴京,她需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生怕哪里怠慢,教她一身细皮嫩肉多受惊吓。
      梓澄无神地望着远处枝头白梅,心下感慨,远远却见一男子,被狐裘,踏雪缓步而来,待到近前,一见那男子容貌,梓澄一怔,心海只浮起一句“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待白玉堂开口寒暄,方才缓过神来,忙唤小厮加座奉茶,又上前替那男子解下狐裘。
      那男子对她笑道:“有劳姑娘。”
      梓澄不知怎的,一见他笑,心下一慌,忙道分内之事,不敢当。
      那男子笑笑,大方落座。梓澄恍惚间,听得白玉堂问他“尹安君今日怎有空到此?”,心下默念,安君?是了,方才远岱通禀,尹安君造访。怎地见他一笑便昏了头,竟连这等小事都记不清了。
      梓澄正头疼,忽听展昭笑着唤她:“梓澄姑娘,手可暖和?”
      梓澄恍恍惚惚回道:“嗯?”
      展昭笑着点了点她手中的狐裘,梓澄低头一看,俏脸一红,只见一圈好好的狐狸毛,被她揉成一团,不由手上一顿,朝展昭感激地看了一眼,匆忙拿进内屋挂晾起来。
      展昭笑了笑,却听得尹安君开口笑问:“这位小友着实好相貌,不知是哪里人氏?”
      展昭一愣,未及开口,便听白玉堂淡淡道:“尹公子慎言。”
      尹安君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只望着展昭笑道:“小友莫要害怕。这玉面修罗不过是江湖上庸人起的名号罢了,倒教他时时出来显摆,真是好大的脸皮。”
      展昭闻言,见白玉堂神色微冷却不发作,心道,屋檐底下也不怕得罪主人,多半与白玉堂私交甚厚,抱拳一笑:“在下展昭。常州人氏。”
      尹安君奇道:“常州展昭?莫不是南侠客?”
      展昭点头道:“承蒙江湖朋友抬爱。”
      尹安君又将展昭从头至尾细看了看,不由摇头,口中啧啧有声,长吁短叹。
      白玉堂见状不耐:“现下又不是在戏台上,正经说话。”心道,程南明怕早将此间事原原本本说与你听,又卖的什么关子?
      尹安君又是一声长叹,道:“这江湖人莫不是都瞎了眼?这般俊美无俦的少年,封什么南侠客呀,照我说啊,封一个剑中宋玉才不算辜负这身好皮囊!”
      白玉堂斜睨了他一眼,凉凉道:“封他一个剑中宋玉,不若再封你一个戏中卫玠,可好?”
      尹安君闻言一阵腹诽,当真是狠厉凉薄,不过是随口调笑几句,便要将我生生看杀,啧啧,既这般宝贝,不若金屋贮之?只是这话却不好摆到台面上说,只见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方才缓缓笑道:“白五爷言重了。”
      展昭虽羞恼他出言无状,听得白玉堂封他“戏中卫玠”却是回过神来:“戏中卫玠?尹?你莫不是......莫不是,寒客先生?!”
      尹安君点头笑道:“不才正是尹寒客。”
      梓澄料理了狐裘,正回到廊上,听得尹安君开口自称寒客,不慎又是一阵恍惚。他竟是尹寒客?!不知听梓枫这个戏痴说过多少次,嵊剧有个五岁登台,十岁成名,一十五岁挑大梁的尹寒客,说他为人洒脱率性,做戏醇厚隽永,言语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谁知今日,竟教她见了个活的?
      梓澄尚在恍惚,展昭已然惊喜过望:“寒客先生,我常听公孙大哥提起你,不想今日竟真能见到你!可惜他今日未来,不然你们故友重逢,定是一桩喜事。”
      尹安君眸光一闪:“公孙大哥?”
      展昭点头道:“公孙修竹,公孙策。他祖籍会稽,与先生是同乡。”
      尹安君闻言一怔,手上一顿,一不留神茶盏竟未放稳,神情幽远,口中喃喃自语:“公孙策?竟是他。”
      梓澄见盏翻水洒,忙上前收拾。白玉堂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莫不是曾与你有隙?”
      尹安君看了他一眼,甩了甩指尖水渍,淡淡道:“不曾。只不过,我以为他一登龙门便健忘,不想竟还记得我。”
      展昭忙正色道:“寒客先生莫要误会。公孙大哥为人清正,并非王魁之流。”
      尹安君见他言语维护,一时忘了分寸,竟将情探中王魁相比,不由替公孙宽慰一二,虽是数载飘零,幸而有人知其冷暖,嘴上却不免调笑道:“小友放心。他便是王魁,我也做不来夺魂取魄的敫桂英啊。”心下默叹一声,只怕公孙他自己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敫桂英吧。
      展昭话一出口,便知自己打错了比方,闻言忙致歉道:“在下情急失言,先生勿怪。”
      尹安君摇头道:“你肯为他情急,我亦替他高兴,何来怪罪一说?”
      展昭亦道:“公孙大哥于我有深恩。”
      白玉堂见方才尹安君神情大异,心知其中缘由定非他说的这般简单,闻听他与展昭二人你来我往聊起公孙,只是用了嵊剧典故,白玉堂非此中人,其中意味听不真切,大概猜出几分,只在心下记着以备查证,却听展昭“深恩”二字,煞是刺耳,看了尹安君一眼,开口道:“既是公孙故交,又是南明挚友,不妨在府上多留几日,也好教我寻空替你们添酒开宴,略尽地主之谊。今日有话不若压下后叙,不然,南明这场雪怕是要白跌了。”
      果然,台上程南明珍珠宝塔已遇劫,眼看便要上万安桥跌雪落桥了,展昭见状倒也收了闲谈的心思,却是尹安君心下明了二人说戏说公孙,把白玉堂晾在一边,只怕是打翻了一碟醋坛子,有股淡淡的酸味,故而只好借程南明这场雪遮上一遮。他心下好笑,有意与他为难:“说起这场跌雪,小友可知,南明他为何放着现成楼阁亭台不用,偏挑这天寒地冻的露天庭院演这一场?”
      展昭摇头,一旁的梓澄亦是好奇:“这原是白管事吩咐,莫非不是少主本意?”
      尹安君朝台上看了一眼,笑道:“白五爷亦不知其中关窍。南明这厮素来奸猾,他知自己修为尚浅,功力未到,怕演得情不真意不切,教人近前看了分明露了真,故而特地挑在这冰天雪地真真切切地跌这一场雪。即便情意不足也有冰雪来补,众人看了只会觉着冰寒雪冷冻彻骨,哪里还会计较他貌平嗓哑步不稳呢?”步不稳三字还特地戏腔传声,生怕庭中有人听不见。
      他话音刚落,梓澄便见台上程南明结结实实跌了一跤,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展昭耳朵尖,听着台上唱得似乎略略咬牙切齿了些,心下好笑,公孙早说尹寒客此人风趣,不想竟是这般风趣,非寻常人承受得起。
      白玉堂嗤道:“程南明这辈子犯在你手上,也是他前世德行未修。”
      尹安君闻言却也不恼,笑道:“白五爷谬赞。”心道,却不知展昭此生遇着你,是他前世修的福缘,还是欠的孽债?不由又看了展昭一眼,暗叹可惜,转而又道自己多事,又不是殿前神佛,受人香火供奉,如何管得这许多凡尘俗事?更何况众生皆苦,便是殿前神佛,又如何渡得过来?便只笑了笑,安安稳稳喝他的茶,听他的戏。

      台上程南明好容易貌平嗓哑步不稳地唱完一台戏,待他下台卸了妆,吃了茶,正要与尹安君仔细分说,却听得背后一声“南明先生”唤得恭敬,心下了然,只怕是江湖人口中的南侠客,白玉堂笔下的“一如你待尹寒客”到了。
      他方才登台,虽是炉火未纯,倒也未肯分心细看台下座中人。如今被他一唤转身得见,心下不由暗叹一声,怪道枉自风流天下的白玉堂,竟肯落笔服软。当初白玉堂邀他登台做戏,他本是不肯。虽说与他是知己唱酬,可若要坏了数十年的规矩,便是尹寒客,说不得也得温言柔语低个头,方能让他真心实意登一次台。故而他有意刁难,去信相询“你与那人何等情谊,若说不及你我,缘何邀我登台?若说比而过之,何敢邀我登台”。他本以为白玉堂就此作罢,不想,半月余,收到回信,信上却只一句“我待那人,一如你待尹寒客”。只这一句,便教他愣怔半晌。楞的是白玉堂竟看破他与尹寒客之间关系,怔的是非女贞陈绍不饮,非软枕高床不眠,非玉骢白马不骑的玉面修罗竟也有今日。待他回神,几番落笔,最后回信亦只一句“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此番初见展昭,见他眉眼温润如画,蓝衣墨发,心道,到底是江南水土养育出的灵秀人物,比之白玉堂少时明亮凌厉,桀骜狂狷,更讨喜三分,见他折腰作揖,忙上前将他虚扶一把,笑言道:“小友少礼。”
      展昭亦是初见程南明妆下面目,亦觉着此人温厚可亲,教人一见如故:“我少时便常听您的戏,今日有缘相见,实是三生有幸。”
      程南明笑道:“小友高抬我了。倒是我见小友你眸正神清,澄澈若水,相见恨晚。”
      “既是相见恨晚,不若今宵挑灯同游,秉烛夜话,也免你抱憾终生。”清越之声顺风传来,二人转头看去,尹安君正笑意吟吟挑帘而入,更衬得身侧白玉堂神情淡薄。
      这个冤家。程南明一见他,不由磨了磨牙,字正腔圆道:“宝马香车,元宵同游,自是佳话。只是碰巧今日天落大雪,我脚步不稳,还是莫要出去丢人的好。”
      “啧啧,我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南明你竟记恨在心,可见是菜籽肚肠量气小。展昭,你与他相交,可要分外小心啊。”
      展昭见状忍俊不禁,心道,分明是你二人私交甚笃情谊厚,偏说是菜籽肚肠量气小。
      程南明道:“我是菜籽肚肠量气小,想必安君你定然是胸藏湖海千秋意了。”
      尹安君摸了摸鼻尖,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程南明取笑道:“几时见你敢做不敢当?倒是稀奇。”
      尹安君眸光一闪,道:“南明你少见多怪,这有甚稀奇?若说稀奇么,自然当属这玉面修罗改换性情最是稀奇。镇日里说我是逢场做戏,今日倒舍得一身白衣看戏沾染风尘气。”
      程南明见白玉堂神情愈发淡薄,轻咳一声,道:“依我看,若说稀奇事,倒是少见小友这般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人物。”
      尹安君闻言大笑:“哈哈,好你个程南明!‘徐公二子生奇绝,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你这厮,分明在赚人家的辈分,真是好厚的脸皮!”
      程南明无奈道:“是是是,我罪一菜籽肚肠,量气忒小,罪二厚颜无耻,失了礼教,至于这罪三么......”
      尹安君看了白玉堂一眼,忽而转头对展昭敛容正色道:“这罪三么,展昭,切记这人久居上位,覆雨翻云手,狠厉决绝心,万万不可深交,及时抽身,方为上策。”
      展昭听这二人言语有趣,不防有此一遭,又见尹安君神色郑重,煞有介事,不由满腹狐疑,本待开口相询,却听身侧白玉堂道:“若说稀奇事,我方才在庭中倒是见着一桩。”
      展昭暂将疑惑压下,问道:“什么稀奇事?”
      白玉堂轻笑一声,道:“我见着东边树上有一只麻雀,又见着西边树上站着一只黄雀。麻雀黄雀叽叽喳喳好不亲热。突然,从天边飞来一只猫头鹰,叼走了麻雀,只留下一只黄雀孤孤单单凄凄切切。尹安君,你说,这可算是一桩稀奇事?”
      程南明听尹安君言罢,便知事情要糟,又听白玉堂开口,竟将珍珠塔的说词改了改,重新套回他二人身上,不由脸上一白,忙拉过尹安君,朝白玉堂道:“玉堂,安君他不过随口一说,还望你看在我的面上,莫与他计较。”
      展昭听到这里方才回过神来,有心求情,亦开口道:“公孙大哥早同我说过,寒客先生素来风趣,惯爱说笑,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玉堂你莫要当真。”
      白玉堂道:“便数你好心肠。”说罢,又看了尹安君一眼,淡淡道:“南明的面子,我自然是卖的。不过,我素来脾性不好,有一莫有二,不然只怕难管我这覆雨翻云手。”言罢,转身出门离去。
      程南明松了一口气,对尹安君叹道:“你呀,这祸从口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尹安君素来心宽,倒是不以为意,道:“我这分明是好言相劝,哪里是祸从口出?再者说,这是天子脚下,你又怕他作甚?”
      程南明心道,亏得白玉堂年纪大了,沉稳了些,肯卖个薄面,不然若教你们两个年少相遇,只怕我这身衣袍也要一并断了。这话又如何摊在展昭面前细说?只好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还来!”
      “好好好,你既不爱听,我封口便是,权作个聋哑随侍,可好?”言罢,竟当真装聋作哑,垂手而侍。
      展昭见这二人行径,又想起方才白玉堂所言,心下一惊,莫非这二人竟是?忍不住面上微红,倒也不好点破,只上前告辞道:“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早些歇息。在下不便叨扰,这便告辞了。”
      尹安君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既聋又哑,不知展昭所言。程南明见状又好气又好笑,长叹扶额,喃喃出声:“我真是自作孽啊!”却还得打起精神,对展昭无奈道:“安君他突发癔症,让小友见笑了。”
      展昭却道:“先生真性情,在下羡慕尚且不及,何来见笑?南明先生,在下告辞。”
      “小友慢走。改日待他病好,你我再叙。”程南明见展昭迈步离去,却又似想到什么,半途折返,疑惑道,“小友何事?”
      只见展昭朝尹安君一揖到底,起身言道:“方才多谢先生冒险提点,在下铭记于心。只是,玉堂他虽然性情淡漠,言语凌厉,却并非绝情之人。还望先生莫要错怪于他。”
      尹安君见他双眸清亮,言辞恳切,心下暗叹,真是白长了你这副聪明相貌。难得好心相劝,领情却不会意,一时间不免有些心灰意懒,只摆摆手,顾自落座吃茶,不再看他。
      展昭见他形貌疏懒,知他不以为然,也不着恼,倒是感激他直言不讳,便只笑了笑,朝程南明点了点头,出门走了。
      程南明见日光透过窗棂照得他身影修长,忽而一阵恍惚,只觉似故人翩然离去。未及皱眉细忖,已闻得尹安君懒懒道:“人都走远了,还楞什么神?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只可惜你这柄跌雪破伞,怕是比不得白玉堂承影利器,当心被削得头破血流。”
      程南明闻言身形一顿,却是上前反手关了房门,走到尹安君跟前,俯身于他耳畔轻笑道:“我虽是跌雪破伞,你受用便好,又何足为外人道也?”
      温温热热若有若无的气息攀绕于他耳畔,久不肯散,惹得他玉面薄红,思及方才那句笑语分明弦外有音,一贯伶俐的口舌却似遭了霜打,修长的指尖点向程南明,半晌,只道:“程南明,你......”
      程南明却是打蛇随棍上,顺势握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摩挲道:“安君你远道而来,定然劳累,不若在下替你沐浴更衣,自荐枕席?”程南明嗓音清澈,柔中带刚,此时特地压了嗓,低低混混地说出那句自荐枕席,倒确有一番旖旎况味。尹安君情思既起,薄嗔已收,寻常间混话张口便来,此时倒像个正经薄羞人,只看了程南明一眼,便垂眸不语。程南明见状暗叹,分明是而立已过的人,于此事上,却总难放手脚。平常见你惯会说道,一到情动,连些许□□喘息都压在喉间,不肯吐露半分,真不知今生遇着你,究竟是偿夙愿,还是偿业报了?心下虽是暗叹,指尖已忍不住去描他侧脸轮廓,道:“一路风尘,你倒是清瘦了。”
      至于往下,如何沐浴更衣,如何自荐枕席,诚如程南明所言,何足为你我外人道也。

  • 作者有话要说:  何足为你我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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