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犯》夏∮雪

9、八、回忆如潮

　　沙滩迷人的风光。
　　日头斜下，那是殷小星的梦。
　　高大的男人把小小的她放在肩头，赤着脚在沙地里留下一枚又一枚深深的脚印。
　　这像人生的历程，总要有些印迹，提醒着你曾经走过。
　　她看到自己堆砌的沙堡被涨起的潮汐吞没，霎时间哭声如雷。
　　“爸爸，我的房子！爸爸，我的大房子！”
　　男人不知所措地放下了女儿，只见她迈着小小的步子，飞快地奔向前岸。
　　“小星！”他赶忙追了上去，把她拉到怀里。
　　“房子塌了，爸爸和妈妈要给淹死啦！”殷小星哭得歇斯底里，丝毫不理会安慰她的男人，“哇——我还等着我长大了，房子跟我一起长大，可以装下家里所有的人——哇哇哇！”
　　男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妻子刚走开，他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小家伙。

　　小小的殷小星哭得累了，抽泣着坐在地上，胖嘟嘟的腿搁在男人的脸前，气呼呼又哀痛万分地：“我的房子没啦，以后我们只能住马路啦！爸爸，我不要睡马路，会给火车压死的！”
　　男人温柔又无奈地拿脸庞抚摸女儿肉肉的脚掌，苦笑：“小姑奶奶，爸爸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了爸爸再给你造一栋更大的城堡，好不好？”

　　望着女儿破涕为笑，男人再度把她抱上了肩头。这最甜蜜的负担。
　　远处潮涨潮落，残暮之中，他看到了金色的水面上泛起了异常的水花。
　　那是有人落水的征兆。
　　男人急急地把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快步奔了回去。
　　殷小星留在高高的站台上，将父亲最后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头。

　　自无数次同样的梦境中醒来，殷小星感到后背冷汗涔涔。
　　大大的房子里住着爸爸和妈妈，还有她。他们永不分离。
　　——这是她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
　　尽管水性不好，殷小星仍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湖里救人。在她的意识里，父亲是个英雄，他总会守护她，哪怕他为了救人而牺牲，他仍然是她心里最深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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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殷小星的再三警告下，温俊华只浅浅一句“再见”，目送着她走入纪家。由于纪晖一贯的冷漠作风，他一直没有机会拜访好友新居，也就万万想不到，眼前典雅而清秀的别墅不仅住着一个殷小星，还有一个纪晖。

　　殷小星走入客厅，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正在读报的纪晖。那是他每天的习惯，当然了，这也是纪兰兰唯一能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殷小星冷笑一声，快步走上楼。
　　纪兰兰端着水果在楼下瞥见，赶忙传话道：“小星，殷姨她找你。”
　　同一时间，纪晖放下报纸，没有理会纪兰兰一脸的殷切，绕开她，走上楼。
　　纪兰兰手里的水果盘变得无比沉重，她尴尬地苦笑。

　　“妈，你找我？”殷小星没有叩门，直接走了进去。
　　“小星，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殷韵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从书桌前站起身，“从小就调皮得要死，都多大了，有点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成吗？”
　　“大家闺秀？”殷小星失笑，“妈，你在说天方夜谭吗？”
　　殷韵沉下脸：“起码，身为女孩子，多少该有点羞耻感吧？”
　　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殷小星一怔：“妈，我做了什么？”
　　殷韵走到她面前，瞥见她肩头的玫瑰花瓣，不禁恼怒：“夜不归宿，跟陌生的男孩子出双入对，学业不顾整天种些没有用的花，小星，你作为年轻人的理想和抱负呢？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孩子都那么乖巧懂事，你就做不到？”
　　殷小星强颜欢笑：“对我不满意的话，妈，你可以和纪叔叔再生一个，我不介意的。”
　　殷韵怒目：“我没兴趣和你开玩笑！殷小星，如果你做不好一个女儿应该做到的样子，我也不介意履行一个做母亲的义务，好好约束你的行为！”
　　一瞬间，殷小星委屈得快要落泪。
　　她的高高在上的母亲，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她不理解她所热爱的事业，她也不会去仔细地询问每个送她回家的男生。她太忙碌了，忙于工作，忙于分担纪君华的事业繁重，最后，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时间给她——用来指责她的行为不当和胸无大志。
　　她想念父亲，记忆力温柔的、无微不至的高大男人。
　　她思念父亲手指的温度，已经不知多少年了，殷韵从不曾牵过她的手。

　　殷小星摔上了房门，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纪兰兰苦劝无效，只能把饭菜装进盒，放进了冰箱。
　　殷韵在餐桌上僵着脸，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两个座位。
　　纪兰兰只得安慰道：“也许他们饿了，就会自己出来吃的。”
　　殷韵厉声道：“吃饭的时候不吃饭，那么也没必要替他们准备夜宵！”言毕，她让王姨把冰箱里的饭菜同桌上的剩菜一起丢了。

　　当天夜里，殷小星饿得够呛，偷偷摸摸地爬下楼，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她捂着肚子沮丧地旋过身，眼尖地发现厨房里可疑的一丝光线。
　　纪晖居然在煮面。
　　殷小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手里热腾腾的面，上面漂浮着两片叉烧和一个鸡蛋，在纪晖的碗里荡啊荡的，荡得她肚子一阵哀鸣。
　　纪晖看到她，就像看到空气一样，自顾自地坐到桌边，埋首吃面。
　　殷小星见他跑到客厅，快步奔到熄了火的锅子前，痛心疾首地看到在锅里面，纪晖丁点面渣都没给她剩。
　　她捂着肚子，恶狠狠地走到纪晖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纪晖纵是再好的胃口，这会，也快吃不下了。
　　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她：“什么事？”
　　殷小星先发制人：“你把面条都煮光了！”
　　纪晖淡淡道：“你家没有面条，这是我今天在超市里买回家的。”
　　殷小星愣了愣，瘪下嘴。
　　纪晖吃了几口面，见她还直挺挺地站在跟前，不由板下脸：“我的吃相很好看吗？”
　　殷小星嗫嚅道：“煤气……煤气总是我家的！”
　　“还有筷子，碗，桌布，椅子，桌子。”
　　纪晖挫败地丢了筷子，垂下头，过了会，低低笑了出声。

　　“为什么不吃饭？”
　　纪晖认命地煮起了第二碗面，并按照殷小星的吩咐，放了三片叉烧两只荷包蛋。
　　殷小星唯恐他下毒，紧跟着站在一旁，撇撇嘴：“没有为什么，不想吃就不吃了。”
　　纪晖动作熟练地撒了把盐，倒了点鸡精，嘴里不经意道：“是谁当初高喊着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果实？”
　　殷小星咬了咬唇：“她先不尊重我的。”

　　为了怕吵醒家里的其他佣人，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纪晖静静地坐在一侧，望着殷小星如何狼吞虎咽掉他的劳动成果。
　　末了，她舔了舔唇角，中肯地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纪晖无奈地笑了。
　　殷小星发觉他笑起来，其实挺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