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青梅竹马》zu

14、第 14 章

　　混沌中实在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不是半空中的屏幕还亮着并且显示着时间，丁荔几乎要以为时间静止了。
　　她跑到屏幕的后边躺了下来，将唯一的光亮抛到身后。
　　闭着眼回想着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完成当然会松一口气，毕竟可以重新活一次。但是心里却有点沉甸甸。千方百计得到别人的爱，却要在得到之后抛却，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所有人在世界运行规则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不过，杨墨怎么就突然承认对她的感情了呢。两个人相处了那么些日子他都不肯对她有所表示，怎么她一走，他反倒上心了。果然人都是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么？
　　人生苦短，人们为什么就不活在当下呢。喜欢的就抓住，未来哪有那么长啊，过去再值得回忆也成为了过去。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取悦自己嘛，当然要是能在取悦自己的同时惠泽他人，实现双向共赢就更好了。
　　她觉得还是对不起杨墨，所以才有最后那句嘱托。
　　她不可能在那样一个世界中爱上那样一个杨墨，无论他对她好还是不好。她始终认为，人只有在爱自己的基础上才能爱别人，那种失却自我的所谓无私的爱未免有点可怕。试问，一个人爱人爱得连自己之所成为自己都忘却了，那她跟别人身上的挂件有什么区别？
　　而丁荔认为，她之所以成为自己，是因为她的独立和尊严，她无法忍受自己和一个封建社会成长起来的人真情实感地谈恋爱。当然，也许他们在一起也能快乐，他会宠着她，惯着她，她也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
　　丁荔咬了咬唇，可是，总有些什么比这更重要。不平等的爱是对自己精神世界最大的消耗。
　　因此，她确实对杨墨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因为产生感情的前提就不存在。她可以把他当和而不同的亲朋好友，只要大家人品过得去不杀人放火就能愉快相处，但是恋人确是不行的。
　　不过，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丁荔想着想着，合上了眼，这里虽然一片混沌，空无一人，她却前所未有的安心，沉沉睡了过去。

　　真到了这一刻，丁荔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只是一股安心踏实的感觉充盈心间。她看着面前那道窄窄的小门，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却似乎看见了生命的曙光，踏出这一步，她将重获新生。
　　丁荔闭上眼，坚定地迈了出去。

　　清河乡小杆村，一个女婴被包裹着放在芦苇丛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了出来。
　　路过的吴娘子好心把这个婴儿捡回了家。
　　吴娘子寡居多年，丈夫走得早，又没有一男半女，自己一个人勤勤恳恳支撑起了门户，就是日子有点清净了些。
　　自从捡回了这个女婴，吴娘子的嘴就没合拢过，做起事情比以前更干劲十足。虽然等女婴长到两三岁上，吴娘子就时常会产生自作孽不可活的感想了，但大体上母女俩还是过得鸡飞狗跳，和和乐乐的。
　　吴娘子给女婴起了个名字叫青枝，青枝随吴娘子姓吴，后来家里又来了一个一个同样年轻丧夫的月娘子。
　　大概青枝被捡回来一年有余的时候，月娘子就来到了吴家，那时候月娘子衣食无着，甘愿自卖自身道吴娘子家帮佣。吴娘子比月娘子大几岁，两个女人扶持着过活，说是主仆，其实跟姐妹也差不多了。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两个人也没觉得日子多难熬，每天针头线脑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两个女人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就都移到了青枝身上。天天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整个人都感觉年轻了不少。
　　吴青枝就这样在两个女人的关爱中有娘没爹地健康成长了起来。由于人太小，身体脑子各方面还没有发育成熟，虽然还是显示出了比一般同龄人成熟的气度，但是吴青枝对于以前的事情记忆都模模糊糊，只偶尔脑子里会闪现零星的片段。
　　此时正值夏季，屋外的桑树上蝉鸣声声。青枝正在屋里睡午觉，月娘子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给她扇着，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青枝又在做梦了，还是那个梦。在梦里，她老是会梦到一个人的背影，那个人总是跪在灵堂前，从来不肯转过身来让她看看。这一次，青枝决定自己跑过去看清楚。小小的青枝拉着他的衣袖，努力把身子往前拱。抬起头却先看到了那人手里的牌位，上面写着“社会主义接班人丁荔之牌位”，青枝一边琢磨着“丁荔”这个名字，总觉得很耳熟，一边抬起头想看清楚持灵人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青枝于是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结果就真的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月娘子摇扇子的手已经慢了下来，脑袋一点一点的，青枝悄悄地从床上爬了下去，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抱在怀里，赤着脚跑了出去。
　　青枝惦记着村口的那块大石头，昨天跟赵二虎、孙妞妞约好了，今天下午谁先到达村口坐在大石头上，以后谁就是那块石头的主人。他们三个再在村口“议事”的时候，谁就能无条件坐在上面，其余的人要是想坐就得跟那个人打报告，那个人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
　　青枝出了院门就赶紧把鞋子穿上了，着急忙慌地向口跑去。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眼看胜利在望了，摔了个大马趴。被大马趴一晃，青枝突然想起来，丁荔原来就是她自己。小青枝原地楞了一下，余光却瞥见孙妞妞已经快到了，觉得还是占领石头比较重要，三两下爬了起来，一口气冲到了终点。
　　青枝手短脚也短，只好摊手摊脚躺在石头上面，以此昭告天下，青枝女王从此就一统江湖了，尔等凡人都要匍匐在大石头下。大石头它好在哪儿呢，妞妞二虎都想要它；第一它凉快呀，第二它在树底下，小伙伴们过家家，谁都少不了它！
　　小青枝其实不怎么惬意地躺在石头上，但是她特别努力扯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假装手肘膝盖一点都不疼。
　　过了好一会儿，孙妞妞才赶到。孙妞妞此人实在是个天生的慢性子，由于大多时候别人一句话说完了她还不能做出反应，便一律答以“是呀是呀”，久而久之就长成了一株迎风飘扬的墙头草。
　　孙妞妞气定神闲地走到石头旁边，踮了踮脚，伸出小短手往手头上够，慢腾腾地摇着青枝摊在石头边的手指头，毫不在乎自己争位失败，软绵绵地请示青枝：“青枝，青枝，我跟你一起躺大石头好不好呀？”
　　小青枝往旁边滚了一滚，老气横秋地将手臂自下往上一挥：“上来吧。”气沉丹田，声音老练，目光深沉，动作稳定，丝毫不慌。
　　孙妞妞闻听此言，摇头晃脑：“好的呀好的呀~”然后手脚并用地吭哧吭哧往上爬，等她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发现石头上面没有人了。孙妞妞大惊，瘪了瘪嘴，扯着调子，一唱三叹，颤颤悠悠，哭腔顿起：“枝没了~枝没了~”
　　迟来的赵二虎远远听见孙妞妞的哭声，加快脚步跑了过来。近前一瞧这场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俩打架了？”
　　孙妞妞哭着也没忘记条件反射道：“是呀是呀~”
　　赵二虎见到的场景是这样的：小青枝趴在地上，正在龇牙咧嘴撑着胳膊要爬起来，孙妞妞坐在大石头上嚎啕。他还以为这俩人为了争地盘大打出手了。
　　青枝才不会说自己不小心从大石头上滚下来了呢，女王的面子是可以不要的吗？三两下从地上起来又爬上了大石头，拉着孙妞妞的手晃了晃，孙妞妞破涕为笑。青枝微微抬起头，对赵二虎睥睨道：“你来晚了。”
　　孙妞妞在一旁乐呵呵道：“是呀是呀~”
　　赵二虎哼哼唧唧：“我才不稀罕！”

　　赵二虎是村里赵员外的宝贝儿子，大名叫赵鸾；孙妞妞是村里孙秀才的独女，大名叫孙樱；青枝呢，大名叫青枝，小名叫小枝。
　　赵二虎今年四岁，孙妞妞今年三岁，青枝与妞妞同岁。三个人从记事起就在一起混，当然他们才开始记事没多久。
　　赵二虎家在村东头，吴青枝家在村西头，孙妞妞居中，大致是一个等边三角形。村口是他们常常背着大人一起玩耍的地方。
　　当然，这个常常截至目前为止才第二次，第一次也就是昨天，他们三个才将将相遇。

　　昨天接近傍晚的时候，秀才和秀才娘子带着孙妞妞从集上归来，正在村口歇脚。皮小枝在外面捉了一下午蚂蚱，正靠在石头后面扯着一根青草往蚂蚱嘴里塞。赵二虎因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揣着一个大肉包子就准备离家出走。
　　恰好三个人就在村口相遇了。孙妞妞趴在石头上方看着皮小枝喂养蚂蚱，好奇地扯了扯皮小枝的辫子，皮小枝一惊，蚂蚱一跳，正跳到了路过的赵二虎手里的白皮大包子上。
　　三个人异口同声：“呀！蚂蚱！”
　　赵二虎吓得一甩手扔掉了大包子，蹭一下窜上了石头。
　　孙妞妞：“呵呵，呵呵。”
　　皮小枝：“蚂蚱，蚂蚱！”
　　赵二虎：“包咂，包咂！”
　　全世界都痛心疾首，唯有孙妞妞气定神闲。
　　天色渐暗，孙秀才抱着孙妞妞、扶着秀才娘子欢欢喜喜归家去；皮小枝带着一身泥嘴里咬着蚂蚱没吃掉的草吭哧吭哧往家跑；赵二虎干粮尽毁也只好垂头丧气往家走。
　　三人由此结下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分手前相约明日再战。

　　胜负既已见分晓，食物链从此定型，虽然心有不甘者偶尔会激起一点反抗的浪花，但终究改变不了大局。
　　赵二虎走到树下来，靠着大树，冷眼旁观皮小枝和孙妞妞一片和乐。
　　皮小枝：“我们捉蚂蚱吓赵二虎好不好呀？”
　　孙妞妞：“好呀好呀。”
　　“去我家吃冻豆腐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
　　赵二虎内心一片荒凉，搞不懂自己怎么沦落到跟这两个小屁孩混到一起了。我一个四岁的男子汉怎么能老跟三岁的小女娃嘻嘻哈哈，要不是家里逼得紧非要我学那些个经书，我才不会如此忍辱负重呢。
　　四岁的赵二虎认为自己竟然连忍辱负重这么厉害的成语都会用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苦哈哈地读书。
　　赵二虎嫌弃地看着孙妞妞，都是因为她爹孙秀才。
　　村里这几十年就出了孙妞妞她爹一个秀才，据他喝醉了就爱话当年的爹说，当初孙秀才他爹和他爹的爹前后脚成的亲，一年后又前后脚都生了个儿子，两个爹拼着命地培养下一代，誓要有一件事让自家一骑绝尘甩掉对方。
　　两家家境差不多，下一代年龄也是一样的，结果孙秀才他爹硬是培养出了个秀才，自己家的爹连个童生也没挣着。
　　他爷爷整天长吁短叹，临终前都耿耿于怀，赵二虎他爹终于在老父亲十几年如一日的唠叨下开窍了，虽然自己是不行了，但是他还有儿子呀。孙秀才成亲至今只有一个独女，而他赵大鸿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赵二虎他爹为此翻了半天书，笑眯眯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赵鸾，坚信他一定能替他争回这口恶气。
　　赵二虎对天翻了个白眼，爹他老人家着实不讲道理。他老人家学了这么多年至今四书只读了一书还没记全，而他赵二虎已经背完了四书。儿子已经比老子争气了，赵二虎觉得很骄傲，并且对赶超孙秀才完全不感兴趣。他的梦想是当大将军，孙秀才那样的文弱书生他能一拳打十个。
　　孙妞妞完全没意识到自家爹已经被赵二虎在幻想中打趴下了，正跟着皮小枝趴在地上追蚂蚁。蚂蚁钻进洞里不见了，她们俩却招来了一只大黑狗。
　　皮小枝临危不惧，乱中有序，拖着孙妞妞就往大石头边跑，俩人在恐惧的支配下完全克服了手短脚短的劣势，很快就占领了高地。
　　大黑狗上不去大石头，围着石头汪汪叫。大黑狗其实不大，但是对于小人儿来说还是够大了。
　　赵二虎听见狗叫，“嗷”一声爬上了石头。大丈夫志存高远，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四岁的成熟男孩赵二虎与三岁的皮小枝和孙妞妞站在石头上，手牵着手一齐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