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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秦相,依你所言,寡人称帝使得?”齐王按剑而跽,言谈间似对他之所议颇为中意。

      “自然使得,齐国使不得有谁使得,难不成楚蛮使得?”秦相仪有狂士风,虽临庙堂犹由在野,她振袖大笑自诸齐臣面前踱过,戏谑道,“楚国先祖熊蒯,那是当初天子王畿之外的化外之臣,忝列诸侯则罢,竟还言与齐共甲天下,笑话。”

      “若是论起先祖,相国所事之秦其先祖魏仄亦是化外藩臣,相国如此狂狷,不妥。”田狩列于阶下,冷眼看她卖弄口舌,原本不过是劝王称帝,而今却已影射齐楚两国盟约,若传扬出去两国难免生隙,任邈赴楚以固联盟之事想必更难,思及此,田狩几无好脸色,冷声开口,“再者秦国算甚,秦人与戎狄通婚者甚多,你秦侯亦流淌戎狄之血,你秦国算不算是蛮夷之国!”

      “我先祖虽为化外藩臣,却也曾与洛水畔迎天子还都,岂是熊蒯马倌之流可比!”秦相仪大不悦,拂袖怒叱,“仪此番来齐实奉秦侯命,献商於六百里地予齐以修两国盟好,岂料太女殿下如此咄咄逼人,竟诬指秦侯,仪食秦侯禄为秦事则必忠秦侯,仪可辱秦国不能辱!”

      “你言说商於之地六百里奉齐,孤且问你,商於距齐远而离秦近,你今日割让明日便起兵讨回,齐能如何?”田狩曾听任邈推演六国,他评秦相仪狼顾之鬼,有急智好狡辩,若是任邈亲临她大可以作壁上观,无奈而今她家小先生重伤卧床,她只能强打精神同她舌战了。

      “秦侯一诺重如泰山,六百里奉齐便奉齐,仪此来诚为两国盟好,私以为齐国有古风,可听善言。”秦相仪面如寒霜,睨过田狩敛袖欲去,她讽道,“不料竟是虚名,仪这便归秦奏与秦侯,仪可辱,秦国不可辱,待等秦战书至,仪于阵前再问齐王安!”

      “太女,退下。”听罢二人舌辨,齐王低叱田狩失礼,转面唤住秦相笑道,“秦相不必动怒,竖子之言何足道,且留步且留步,依秦相所言秦侯当真要让商於于齐?”

      “自是当真,商於之地图册户籍俱已带齐,王可于殿上与诸卿同验。”齐王和颜悦色,仪自不好再拿乔,当下缓了面色,恍若方才欲血溅五步者非她一般,她拍掌唤近侍抬卷轴入殿,就地铺展开来,商於地貌城防悉数画影其上,“王请近前一观,此图所绘不仅为商於地貌,更是秦侯一片赤诚之心。”

      齐国临海,虽渔盐兴旺地却贫瘠,谷物多以盐铁与楚国易,而此实为下策,若一日齐楚起兵戈则粮价必涨,军士果腹尚难更遑论凯旋,秦侯此举不譬于雪中送炭,商於六百里沃土最适种植稻谷,就算那时须留一二成予秦,仍不失是笔好买卖,只是那时势必遣将赴商於之地,如此差事,谁去?

      栾季垂首暗自思量,方才秦相仪为公卿细说一番商於之美,公孙离面色如常,想来也是,公孙一门全仗她一人,若她离临淄经年其弊大于利,至于韩平,蠢蠢欲动似要争一个先锋,韩门新贵锐意进取,倒也可以理解,剩下的呢,任家?

      庙堂之上有号称“白璧无暇”的任逍遥,泽野间有“幼麒麟”任朝暮,若非任逍遥离齐赴三晋,戍卫商於之事多半会落在她头上,无疑又是为任家壮声势的好事,可她若离临淄那这朝堂之上谁主浮沉?

      一别经年消息闭塞,拔掉任家楔在朝堂的刺,胜算有几成?或许,也能夺了任逍遥的兵权?栾季眯起眸子,这件事她尚需好好筹谋,这秦侯果真是送了一份大礼来。

      栾季韩平二人模样皆被公孙离收入眼底,从前三家立盟约皆为抵御任家,面上一团和气,实际离心离德,一旦有利可图顷刻便分崩离析,这秦相倒是个厉害人物,对于齐国之事了如指掌,一箭竟射下四雕来,栾韩公孙任田四家都被卷进商於之地了,公孙离望向殿门微不可察叹口气来,她从前竟想不通刺客杀他为何,而今却了然了,秦侯魏巍果然是个虎狼之君,昔日同榻之人都能已杀手待之,遑论旁人,与秦国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殿下。”

      “嗯?”田狩犹按剑立于阶下,并未随诸卿前去看商於地图,她只盯着秦相,恍若她若有丁点出格举动便要将她毙在廷上。

      “公子到了。”不知何时混入禁军的卫征摘下了脸上铁面,她凑近田狩耳边低声,“只是公子身体抱恙,不可叫外人见,还请殿下撤下宫外禁军。”

      “我去。”田狩转身绕去殿后,循着宫人所走廊道离殿,她初时还能克制,至后来已是奔跑了,她迫不及待要去见任邈了。

      那时任邈卧床须安心静养,她亦只在房门外望过他一眼,不知他如今可痊愈?田狩急匆匆绕出正殿却未见任邈身形,她屏退禁卫往下寻去,终在宫门见到了她日思夜想许久的小先生,看起来气色尚可,只是罕见的以长剑伫地借力,想来是身体尚虚。

      “任邈。”田狩解下氅衣披在他身上,“我们走罢,沿途禁卫孤已遣退了。”

      “蹲下。”任邈鬓发稍许散乱,吐息亦极不稳,东岳山至齐王宫路途颠簸,任邈见王心切不许车夫缓行,初愈身体硬捱至此还能站立已属不易,往后数白台阶爬上多半力竭,他抬手推田狩回身复按住她肩头,低喝,“蹲下!”

      “哦。”田狩依言蹲下身去,而后羞红了脸,任邈伏在了她背上,男儿身上特有的香气萦绕田狩鼻尖,撩的她微醺,她不敢造次,不以手掌托他腿根而是握拳而托,她步履缓而坚定驮着任邈拾阶而上,若仔细听,她心跳之音如擂鼓。

      “我伤未愈,你仔细着。”任邈阖上双眸,将双臂环过田狩脖颈,“离殿二十阶放下。”

      “你放心。”田狩低笑。

      任邈得空休憩,其所思所虑俱是应对之法,秦相仪是任邈昔年举荐于魏巍的落魄书生,她那时一事无成遭六国耻笑,独他任邈不弃方有这名动天下的连横之说,其堪称为秦国第一锐利之剑,而任邈留秦则居内定国安邦,两人最是相熟,矛盾相争丝毫也马虎不得。

      “到了。”离殿二十阶时田狩果真停步,她矮下身去状若无心,“瘦了。”

      “嗯。”深觉劳累的任邈塌下腰去,他以剑触阶吃力踩过一级,如耄耋老人。

      不知怎的,看着任邈驼背身形,田狩忽然鼻尖一酸,风华正茂少年成如今模样,伤是一则,另一则是心病,魏巍负他,齐国亦不容他,纵她身居宫内亦曾听闻有关他之流言,腌臜不入耳,民间如何更不必提,无暇如他陡增污渍势必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可他不恼不避坦然以对,依然自斗室之间运筹帷幄,而他终究是少年。

      “报,任朝暮求见!”装扮为禁卫的卫征得见任邈白衣,登时推门告进。

      “他来做什么?”齐王不悦。

      “任朝暮素来多智,有他参谋想必更为妥帖,王上见一面亦无妨。”听闻任邈赶来,公孙离空悬一颗心落回胸膛,她睨向秦相笑意不减,“秦相,你觉得?”

      “哦,这自然,仪听闻老太君极爱任小先生,王上应当是见一面的。”秦相仪藏于袖间手掌轻握,她入齐时便听小公子提及任邈伤重卧床,才觉劝齐弃三晋一事已成,未曾想他竟未死。

      “既如此便宣吧。”齐王蹙眉,睨过身侧太女见她未动这才稍缓了面色。

      “臣任朝暮,觐见。”任邈于殿门一拜,伫剑塌腰颤巍巍站起,他望向秦仪点手唤她,“秦相,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能吃能睡,倒是上卿何以至此。”见任邈如今模样,秦仪佯惊。

      “不人不鬼,不像是从前的上卿了吧。”任邈沉吟半晌方开口,喉咙轻动如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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