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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灯节,原为金陵独有,后传至云梦,再至济州,终至北方。

      北方多山岳丘陵,灯节去了北方便少了丝柔,添了些英朗,大鼓铜锣敲响起来响彻天地,活脱一副粗狂汉子的模样。

      任邈最喜的便是花灯节,只是他却从来不去逛,长姐每逢此时便忙于王畿驻防,双亲亦不在身侧,纵使他有卫征相伴可终究是两姓,有些话不便说,有些笑也不便露,每年总是在东岳山巅看一眼远处那灯火通明便罢,至于去至秦地时,这类节庆魏巍总要带着晏新词去,到最后还是他与卫征两人过节,索性也便不过了。

      或许是将离齐国,任邈难得任性了一次,调来了纵横道下的弟子将齐王禁卫通通关押,卫征送来元宵时他便嘱咐了她备好车辇,任邈合上手中书,拈起勺子舀了个元宵塞进嘴中,卫征知他喜好,滚热的元宵他是不吃的,故而都要早早盛出来晾一阵,待等她送来时这元宵正好不凉不烫,任邈碍于自个儿肠肚只吃了一个,黑芝麻馅料入口香甜。

      卫征赶来收拾碗盏时,任邈自个儿已经换好了衣裳,素白内衫与雪狐裘,红绸发带在发梢绑了个花,倒也映衬着他跟今儿这喜庆日子般配。

      “少主,您还是戴上面纱出门吧。”临出门前卫征拦下了任邈,苦口婆心劝导,“外头人多,您不罩着这个多危险呐。”

      叫男孩脸覆面纱的规矩是当年鲁人之礼,一是为展示男孩贞洁,二是为断了那些无礼孟浪之徒的念想,起初不过是乡野不成文的规矩,谁曾想历经百年来就成了七国尊奉的法理,对于这等桎梏任邈向来是嗤之以鼻,更遑论遵守。

      “不妨事。”任邈睨了一眼卫征手上的纱罩斗笠,扬手便把它扣在卫征的头上,“我听说今日有鲁人悦神?”

      “听说有,还闹的好大阵仗。”卫征顶着那顶斗笠亦步亦趋。

      “有点意思,看看去。”任邈来了兴致,拽着一百个不愿意的卫征一同上了他的车驾,“诶,今日是大喜的花灯节,你我二人今夜不论君臣,不分高下,只分知己与否。”

      “......”从来不曾想过能牵任邈手的卫征,此时脸已羞的自己都觉得烫。

      他二人的车驾在西街外便停了下来,熙攘人群里驾车而行得不到乐趣也招人嫌,任邈嘱咐手下纵横弟子远远护卫便是,自己则领着卫征汇进那汹涌人流,细算起来自打卫征进了东岳山后,每年的花灯节都是她伴着自己,竟也好几年了。

      “卫征,瞧瞧那个,你行行不行?”任邈买了个福禄寿的假面,此时正用它掩着嘴角笑意,终究是小男孩,这类的可爱玩意也是会心悦的,他用假面轻抵卫征胸膛,叫她看看人家杂耍的胸口碎大石,又伸手在卫征的胸膛前比划比划,啧啧称奇,“她们身上也有武功?”

      “江湖杂耍而已,估摸着是那大石提前砸碎了又粘起来的。”卫征任由自家少主在自个胸膛上比比画画,她只是展开长臂为任邈分开汹涌人流,然后护着他迈出下一步。

      难得自由的花灯节,任邈倒也不急着去那悦神之地候着,他只是跟着人群走走停停,偶尔停下买些小玩意,什么簪子香囊或者是烙饼糖楂儿,小饰品还好可那些吃食就苦了卫征,任邈胃口不大,买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尝一口便塞在了卫征手里,满当当的吃食卫征舍不得扔,任邈买一路她就吃一路,等任邈叫字谜吸引了目光的时候,卫征已经肚胀到了快要吐出来的地步。

      灯节的压轴一准时是猜字谜,贴在灯上的那些个灯谜靠的不只是读书的多少,还考验一个人的脑袋瓜灵光与否,任邈也爱这个,拆字解谜是他幼年时无聊便玩的东西,大齐那本最难的字谜书便出自山下学堂,由任邈负责编订。

      他们两个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家摊子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票女子都在交头接耳暗挑拇指,赞一声解谜的小男娃真格儿的出彩,说不定是那个私塾先生的孩子,任邈好奇扒望,正看见个粗布麻衣的小孩立在灯楼之前负手而立,灯楼一层十九转,拢共四层,破一层便给解谜者五文钱,而他解到了第三层。

      任邈站他身侧抱臂旁观,听那小孩喃喃自语,谜面是“熙熙攘攘”猜一个字儿,看他模样应当是叫这字谜难得不轻,任邈叫过卫征问她会是不会,斗大字儿不识一箩筐的卫征自然是不认识这种弯弯绕的东西,自然是一个劲的摇头。

      “叫你平常多读些书你总不听,我问你,熙熙攘攘说的是什么?”任邈抬手点点卫征脑门,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啊,说的是人多热闹啊。”卫征挠头,颇为老实的回答。

      “嘿,竖子不足与谋。”任邈抬脚踩上卫征脚尖,然后分开人群往西街最深处溜达过去。

      人多热闹,熙熙攘攘,“亻”“多”,“侈”。任邈打一瞧见那字面就知晓了答案,只是看那小少年春风正得意,倒也不好抢他风头,又见他蹙眉苦思索性就借着教训卫征的由头把这份字谜的答案告诉了他。

      那孩子聪明倒是聪明,只是可惜身为民家男儿身,多半也逃脱不了嫁为人夫的命运,大齐立国这么些年,就出了一个大男子,齐桓女帝时那个叫什么宋子懿的,一介男子位居齐国右相,大齐中兴于他,只可惜英年早逝,不惑之年便撒手人寰了,女帝哭的都不成人声了。

      都是笼中雀鸟,挣不脱。任邈将假面重新盖在脸上,竟莫名同情起那少年了,再聪颖的心也会在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柴米油盐里,在大事小事的争吵里被消磨殆尽,然后变得世俗,市侩,奸诈,然后维持着那等模样将后半生埋葬在儿女的身上,这便是男孩儿的命。

      旌旗蔽空,烛火烁烁。宝马开路香车随行,任邈踮脚去看,有少年立于高台之上,他以足撩开华衣,宽大黑红色衣摆间滑出一段小腿,而后黑红广袖双双一拢,他以檀纸束发,额佩花冠,宛如神明。

      百姓纷纷惊呼,给那绝世的美以尊重,任朝暮的美像是久见才生喜的美,不像是他,倾城的炽热的美,老天那用来雕刻山川星河的鬼斧神工用在了他的脸上,边边角角细细碎碎无一处不完美。

      羊皮小鼓声声急震,人及台上忽得一声凄厉弦响破空,单膝落地,利索收袖。

      数丛丹桂枝条缚于小亭廊下模拟林间,琴师拨弹凤尾瑶琴,小鼎摇石,金声玉振,他以红纽结香草作履蹬而地起,腰间衣摆转圜圆润,珠玉生光,红烛摇曳间,袖中探出一支折扇,抖腕刷拉展平,阔面一振漫天金屑。

      他执神乐铃抖腕,清脆音声遍布十方世界,烛光一晃抬足而起与鼻齐,伶人执鼓槌敲打腰间小鼓,柚叶蘸取净水,舞姿端庄华丽,振甘露于地施食百鬼,嗓音低沉稳重,吟唱祈福经文。

      “日升月落,阴阳相生。新稻瓜果,雨露甘霖,愿神垂怜,降福此方,与我悲悯,众生安详焉——”

  •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鸽神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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