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晋书

5、第 5 章

　　丁寄傲是他们那一片最好看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母亲是妓|女，丁寄傲长得虽然漂亮，但是总觉得有点风尘味——至少许封君看到他第一眼，是这种印象的。不过杨翼很喜欢。
　　杨翼蹲在厕所一边抽烟一边惆怅地说：“哥们，我好像喜欢上了丁寄傲，你说他要是个姑娘多好。”
　　许封君洗着手，淡淡说：“不是姑娘，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杨翼因为这句话就去跟丁寄傲告白了，许封君看着丁寄傲愣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很夸张的笑容。他们那群人都知道丁寄傲的家庭背景，但没有人认为丁寄傲低贱。他们都是好人，但许封君不是。许封君找人去查了丁寄傲。
　　“那时你才多大？”
　　“十四五岁吧，不记得了。”
　　十四五岁，能想到这么多。宋栩然心底想着，许封君到底是在什么背景下长大的？
　　照片递到许封君手上时，他没有多奇怪，人可以因为贫穷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无论是被卖还是自愿卖身，关系都不大。他没有告诉杨翼，而是找到了丁寄傲。他给了丁寄傲两条路，一条自己坦白，一条停止那些交易。丁寄傲什么也没选，笑的很虚假挑衅他：“杨翼自愿的，关你什么事？”
　　这是他第一次惹怒许封君。
　　第二次是他出去卖的时候惹到人了，对方来头不小，但是太低估他了，丁寄傲慌乱之下，抽了把刀捅进那人肚子里。他跪在地上哭着求：“翼哥翼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杨翼被判了刑，进去了。
　　许封君找到丁寄傲，说：“我可以弄死你，你信吗？”
　　“我信，但是你不会。”丁寄傲柔弱无骨的身体陷在沙发中，很俗媚的笑容，“我死了，杨翼白坐牢了，你敢告诉他我是什么人吗？”
　　他第三次惹怒许封君，许封君没要了他的命，找人连夜把他和他母亲绑了，送到很远的北方。
　　“你为什么不告诉杨翼真相？”
　　“告诉他是恶心他一辈子。”许封君说，“但是不告诉他，他出来了，就当是为年少无知的感情买个教训，反正爱情这东西，虚无缥缈，早晚就忘了。”
　　“那秦姗呢？”
　　“水性杨花，虚伪做作。”许封君下了评价。
　　宋栩然摇摇头：“你也没有告诉秦枫。”
　　“人们总是很难面对事情最脏的那一面。”
　　“所以你宁愿去做一个坏人？”
　　许封君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注视着宋栩然，眼中带着戏谑一般的厌倦：“你电视剧看多了，我没那么好心。所有人都做错了，所有人都没错，就没有人会真正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一切。”
　　“至少能消弥一部分误会，至于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
　　许封君踩了踩地上的枯叶，说道：“宋栩然，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单纯。”
　　宋栩然不解的抬头，许封君已经向前走了。
　　淡淡的声音融进风里，终止了这一场秋夜里的谈话。
　　“不早了，回家吧。”

　　翌日的陈渊一如既往，似乎不为昨天的事生出什么嫌隙。宋栩然想起许封君曾独裁地叫他给陈渊道歉，不知他本人回去后有没有跟陈渊道歉，但是他常常又不爱解释那么多……实在是很矛盾的人，就像不希望别人重复他的错误。
　　到中午准备去吃饭时，有个男生来教室门口找许封君，宋栩然认得他，是许封君的男朋友。他和陈渊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脑海中还是那男生的脸，那天看不清楚，刚才看仔细了，白白净净的，清瘦斯文，也不知道和许封君是怎么认识的。
　　许封君到下午第三节课才来，宋栩然的手指一寸寸摩擦过卷面，劣质纸张，粗糙不堪。许封君在他旁边坐下，陈渊回过头来，说道：“秦姗辍学了。”
　　许封君毫不关心：“早晚的事。”
　　“秦枫不肯原谅你。”
　　“无所谓。”
　　又聊几句，许封君要去厕所。陈渊转过了身，宋栩然等了一会，从后门走了出去。

　　许封君上完厕所后推开隔间的门去洗手，发现宋栩然等在一旁，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宋栩然开口陈述道：“你还是没有告诉陈渊。”
　　“嗯。”许封君大方承认，
　　“那为什么告诉我？”
　　许封君看他，宋栩然皮肤瓷白，墨瞳漆黑，当初第一眼不觉得，如今看来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长相。英挺眉目间不见邪气，像一株良好的白玉。
　　“因为你是局外人。”许封君俯视他，眼神疏离，周遭温度都凉了下来，“局外人知道什么都无关紧要，所以别参与进来，知道了吗。”
　　许封君有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极具杀伤，似乎要看透灵魂。

　　夜晚，宋栩然躺在床上，许封君的话语犹在耳畔。那些人，打架，□□，杀人，坐牢……截然不同的世界，桩桩件件是可怕的事。但他只是局外人，听来只是一个故事。也许许封君的话没错，他是个外人，不应该把太多精力放在他们的恩怨上。一点立场都没有，就连劝告都显得单薄无力。
　　他叹口气，有点烦躁，拉过被子一把盖在头上，睡去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到了十月底，早上出门时宋栩然在里面穿了件浅蓝色薄卫衣，再穿一件校服外套。惯例到学校附近的早点摊买了一碗稀饭坐下喝，快见底时抬起头看到两个人从桌子旁边走过去。
　　许封君站在一个男生身后，前面的男生抬头看了看早餐价目表，又侧过头跟许封君说了句什么，许封君点了点头，那男生回过头冲老板说道：“两碗牛肉面。”
　　宋栩然把剩下的稀饭一口气喝完，提起书包转身走了。
　　早自习结束后，许封君才到教室。宋栩然一边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一边说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你了。”
　　许封君听他说完才转过头，有点纳闷，又想起什么：“你想说？”
　　“他不是上次那一个。”
　　许封君心想宋栩然怎么一大早找不痛快，便不客气地说道：“哦？你对上次那个有意思？”
　　宋栩然被呛了一句，把书往桌上一放，转回头：“没有，当我没问。”心里想着他果然没必要去问那么多。
　　许封君见他那样，顿了顿，改了态度：“上次那个早掰了。”
　　“……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许封君想了想，“猜拳，你赢了我告诉你。”
　　“许封君，你好幼稚啊。”宋栩然对他无语。
　　许封君不接茬，自顾自说道：“我赢了你就回答我，来不来。”
　　“来。”
　　“石头剪刀布。”
　　“你输了。”许封君张着五指，不自觉嘴角有点嘚瑟地上扬。
　　“你问吧。”宋栩然看了他的手一眼。
　　许封君一时也没想到什么问题，就从宋栩然桌上拿了一沓草稿纸，撕下一页，并排写上他俩名字，在自己名字底下划上一笔：“没想好，先欠着，以后再问，继续。”
　　“石头剪刀布。”
　　“我赢了。”宋栩然看着他。
　　许封君耸耸肩，回答几分钟之前的问题：“没意思了，没意思就分了。”
　　宋栩然追着问：“你不喜欢他了？”
　　“这是新的问题，石头剪子布。”
　　宋栩然又赢了。
　　“我没喜欢过他。”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要在一起？”
　　“他来找我表白，我就正好同意了。”
　　“……”
　　不知不觉两人玩了一节课，传了一堆纸条，宋栩然没问到几句话，只知道新的那个男孩子是附近一个职高的，倒是许封君的名字下面好几个“正”字。许封君看一眼宋栩然的课本，打趣道：“好学生，不听讲啊。”
　　宋栩然不理他的调侃，在许封君的评价里又加上一笔：对感情不负责任。
　　第二节课是体育课，数学老师把宋栩然喊走改卷子，许封君懒得下楼，看了会手机，百无聊赖又把刚才跟宋栩然写的纸条翻出来看。宋栩然的字清隽俊逸，许封君看了会，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把纸条夹了进去。

　　老师们估计都出去上课了，办公室静悄悄的。老师只让宋栩然改选择题，差不多改到一半，有人走到他旁边。
　　“看到我的了吗？”许封君单手撑着桌子弯腰去看。
　　“0分。”宋栩然头也不抬。
　　许封君盯着他脑袋上的旋儿，发质看起来很柔软，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散发着清香。似乎有段时间没剪头发，墨色发尾长了搭在脖子上，露出点白皙的皮肤，剩下的部分没入浅色的衣领。
　　许封君抬起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宋栩然迅速抬起头，正好撞上许封君的眼神。
　　两个人都愣了愣。
　　“你干什么？”
　　“不知道。”
　　“改你的卷子。”许封君直起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宋栩然一个人在原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