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晋书

2、第 2 章

　　宋栩然当然不知道，陈渊这人有个毛病，讲一件事之前一定要用“你知道……吗”开头，宋栩然摇头，等他说下去。陈渊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了。
　　那人叫杨翼，是和陈渊许封君初中玩在一起的朋友。初中的许封君还是一个成绩优秀从不犯纪的好学生，杨翼却从小都是在外面混的，打架滋事，逃课早恋。他俩还不太熟的时候，许封君被一堆混混堵在路上，杨翼正好从旁边走过，可能是正好无聊，谁知道呢，少年的心思，冲动暴躁，杨翼冲上去为一个平日没什么交集的同学打了一架。
　　事后许封君和杨翼蹲在墙角，许封君按了按嘴角，钝钝的疼。
　　杨翼熟练地叼了支烟，边打火边问：“兄弟，咋回事啊？”
　　“不知道。”
　　杨翼笑了：“他们揍你你不知道？”
　　许封君当然知道，但他懒得说。整件事跟他毫无关系，完全是程胜在无理取闹。事情过了三天，杨翼喊许封君去厕所，一开门就看见程胜躺在地上，鼻青脸肿，杨翼叼着烟靠在墙上，调侃他：“够可以的啊你，抢人家女朋友，还是校花。”
　　许封君有点厌恶躺在地上的人，说道：“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杨翼“啧”了一声：“长得帅真他妈犯事儿。”
　　程胜盯着许封君看：“姓许的你有本事别他妈天天和杨翼一块，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杨翼把烟扔了，踩熄后又把程胜揍了一顿。
　　后来杨翼就天天和许封君混到一块了，陈渊刚见到他时还吓一跳，此人长相实在穷凶极恶并非善类。但许封君什么话都没说，陈渊听杨翼说完事情来龙去脉，震惊了一会：“这算什么，英雄救美——？”
　　杨翼笑起来：“送佛送到西。”
　　十四五岁的男生友谊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杨翼的交友圈子龙蛇混杂，要是一连几天不来上课，准又去哪打架了。
　　初三快毕业那阵，杨翼打架打出了事，当时闹进了派出所，听说打架斗殴，杀了人。
　　“杀了人？”宋栩然愕然，杀人，和他的世界太遥远了。
　　陈渊看着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杀人——不过不是杨翼杀的，他们那帮人里的一个。杨翼去顶罪了，被判了两年劳教，现在出来了。”
　　宋栩然横竖都没算出这到两年时间，陈渊耸耸肩：“封君找人把他捞出来了呗。”
　　找谁，怎么捞？
　　宋栩然没问，陈渊继续道：“谁知道这逼崽子一点情分不讲，出来就管许封君问罪。我操，要没封君，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意思？”
　　“杨翼喜欢那个，他顶罪的那个。”陈渊幽幽道。

　　直到放学，许封君也没有回来。陈渊收拾好东西先走了，宋栩然惯例准备把作业做完再走，快六七点时，后门被人推开了。
　　“你还没走？”许封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弯腰拿起书包，看了一眼宋栩然。
　　“没有，还有几道题。”
　　许封君又把书包丢到桌上，抽开椅子坐下。
　　“那我等你吧。”他淡淡的话语融在飘着挂花香的空气中。
　　等二人走出校门，夏夜已经降临了，宋栩然走进车棚，许封君等在外面，单肩背着包低头看手机，黑暗中，手机淡蓝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有几分冷峻。见到宋栩然推着车出来，他把手机一关，塞进兜里。
　　许封君跟在宋栩然后面，气氛有些沉默，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巷道，许封君懒洋洋开口：“陈渊把事情都跟你讲了？”
　　“嗯。”
　　“话还真多。”
　　宋栩然慢慢推着车：“要是你不想我知道，我也可以装作没听过。”
　　许封君倒是不介意这些：“你自己最近上下学小心一点，杨翼找不了我麻烦，但是可以找你麻烦。”
　　“为什么会找我？”宋栩然很疑惑。
　　“不知道，有病他。”
　　“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吗？”
　　“谁？”许封君像想起什么，笑了笑，“宋栩然，你真的很聪明。”
　　这是许封君第一次喊他名字，夏夜的风凉凉的，拂在脸上，清清爽爽。
　　宋栩然没有说话，许封君又道：“我叫他离开了川城而已。”
　　是吗，那么大一个活人，说让离开就离开了？宋栩然低着头，许封君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手机给我。”命令一样的句式，不容人拒绝。
　　宋栩然回头，许封君单手扶着车后座保持平衡，宋栩然就去包里找手机，递给他。许封君把自己的号码输入后，保存好，又拨通了一遍，自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遇到事打我电话。”许封君言简意赅，把手机还给他。
　　不知不觉走出巷道，路灯下，少年颀长的身形还有点单薄，但已经初具了男人的高大形廓。
　　许封君道：“我先走了。”
　　宋栩然点点头，礼貌说道：“路上小心。”

　　杨翼并没有找宋栩然的麻烦，甚至面也没再露过一次。匆匆到了九月底，学校举办运动会。班委拿着单子在班上找人参加，似乎大家对此事并不热衷，再过一年就是高三，自然更多的精神都放在学习上。
　　但陈渊不一样，去报了个一千米下来，问许封君去不去，许封君一边看杂志一边吐出两个字：“不去。”
　　“你呢？”陈渊又问宋栩然。
　　宋栩然摇摇头，体育不是他的长项。
　　班委问了一圈，最后到宋栩然这，还有一个跳高项目，他本想拒绝，结果班委死磨硬泡，去年就没人报，今年来了个新同学，一定要拖过来。他缠了宋栩然两天，宋栩然抵不过他的苦口婆心，答应下来。
　　班委欢欢喜喜去交表了，发愁的变成宋栩然。
　　放学后宋栩然多了一个项目，去体育馆练跳高。陈渊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正好去体育馆还篮球，看到宋栩然，一拍大腿：“封君不是会这个吗！”放学后的体育馆就多了两个人。
　　宋栩然起跳不差，就是空中姿势僵硬。许封君看他跳了几次，从器材室找出跳箱，让他上去做仰卧背弓练习。宋栩然躺上去，因为运动上衣上滑，露出一截雪白腰肢，许封君余光瞥到，不动声色又挪开目光。
　　宋栩然是个领悟能力很强的人，掌握好正确技巧，也没什么难度。只是称不上优秀罢了，许封君说：“混个校运动会足够了。”

　　运动会当天，阳光炙热，整个校园吵吵闹闹的，陈渊一边在宋栩然背后别号码牌，一边说：“别紧张别紧张，就当做平常练习。”
　　宋栩然当然不紧张，整理一下衣服，就听到广播说全体集合。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在这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硕果飘香的金秋时节，我们川城第一高中全体师生满怀豪情，迎来了学校一年一度的体育盛会——第二十一届学校田径运动会……”
　　宋栩然坐在观众席上，操场主席台上的学生代表正慷慨激昂的读着开场白，接着几个校领导轮番讲话后，班级仪仗队按照顺序进场。
　　陈渊没听，把书包放在腿上趴着写加油稿，班主任要求每人二十份，运动员减半。宋栩然瞧他这么勤奋，问道：“这么早就写？”
　　陈渊愁眉苦脸：“封君那份他也让我写。”
　　宋栩然笑笑，注意到许封君不见了，问了一句，陈渊耸肩：“不知道去哪了。”
　　天气热，宋栩然在包里翻了半天，发现水杯忘带下来了，就把包放到位置上喊陈渊看一会，走出观众席到教学楼那边去。
　　一高的教学楼周围种了很多树，阴阴凉凉的。宋栩然懒得从正门进，找了个近的路，走在路上却听到旁边草丛里有动静。宋栩然转了转头，树干遮住了大部分，只看见两个人，身影叠叠，往前走注定要绕到前面去，宋栩然本无意看清，但脚步不受控制。
　　许封君把一个陌生瘦白的男生摁在墙上，一只腿顶在那男生□□，右手撑着墙，左手正捏着他的下颚亲吻。
　　宋栩然怔了一怔，许封君这时转过脸，目光淡漠的望着他，保持着姿势，一言不发。
　　宋栩然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回到陈渊身旁，宋栩然什么也没说。到了快十点时，许封君来了，在陈渊旁边坐下，一沓稿子放在地上，上面压着一瓶矿泉水。许封君把水拿起来，翻了翻那些纸，似乎渴了，直接拧开矿泉水喝。
　　宋栩然把一切尽收眼底，平常不注意的细节此刻无限放大，甚至让他遐想。
　　那是陈渊的水，但许封君并不在意。再想到平时吃饭，许封君不爱吃胡萝卜、茄子……都往陈渊碗里丢，虽然说只是朋友亲密一点也正常……但知道了许封君的性向，宋栩然怎么看都觉得他俩有点什么。
　　宋栩然不会傻到去问，陈渊也没察觉。广播里播到：“请男子1000米跑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请男子1000米跑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陈渊站起身，把背包往许封君怀里一扔，丢下一句：“我去检录了。”就走了。
　　宋栩然和许封君中间隔着一个座位，许封君把背包放在凳子上，淡淡说道：“我和陈渊不是那种关系。”
　　宋栩然余光里看到许封君拿着加油稿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这双手，捏在那人下颚，可能很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他收回心神，说道：“我知道。”
　　“他不知道。”
　　宋栩然愣了一愣，过了半晌，低低说一句：“……好。”
　　桂花香四溢，甜的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