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绛莹

3、第一卷 第三章

　　九重天上，七彩的云朵似乎都成了华丽天宫的背景，八十一根白玉似的天柱，雕刻着繁复都图腾，从柱底盘旋而上，看不到尽头，好像支撑着这天界万物，世界生灵。
　　整个天宫的建筑都仙雾缭绕，带着某种飘然和神秘庄严。
　　而在天宫大殿的西南方向，则是一座比较偏远的宫殿——清露殿。

　　仙界的人，大都识得这清露殿的主人，便是刚受封为司战神君的清鸢。在多数仙看来，善战之神，也只是不懂文墨的莽夫。
　　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莽夫，先是斩杀了为祸人间的魔兽，后又重伤了令天帝都头疼的魔君，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快的晋升。

　　在封神大典上，当那人踏着仙雾缓缓出现，一袭蓝色的云锦长衫，及腰的长发被挽起一半，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这装束本是人界最常见的文人装扮，却给人一种出尘的气质，倒是不像个武夫，让不少神仙大吃一惊。
　　而这人俊雅的面容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看得一众宫娥脸颊绯红。

　　清鸢喜静，于是天帝便安排他在较偏远的清露殿，不少宫娥好不容易从某个犄角旮旯揪出了几分少女情怀，眉目含春的想要挤进清露殿，一揽仙君风姿，然都被清鸢笑着婉拒了，看得众仙娥又是一阵神魂颠倒。最后也只挑了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仙童。
　　清鸢原以为，到了天宫，应该没什么花痴了，倒是没想到这些仙娥比下界的女子还要疯狂，难道是在天宫寂寞太久？

　　但即便清鸢如何腹诽，他也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就算他内心已经喷成了火焰山，面上也闻不到一丝烧焦味儿，别人只以为这人心如止水，温润如玉。
　　就比如现在，即便内心是拒绝与别人共事的，还是个据说冷得像块冰的琼桐上神，更是有些烦躁，但面上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还是开口道：
　　“既是陛下的安排，清鸢当然会与上神处理好这件事”
　　坐于御座上的天帝，欣慰的看向下方的清鸢，本来年轻俊美的面容，已经被严肃与庄严腌入了味儿，要是不知道以天帝的年岁都可以写一部六界万年通史了，还真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清鸢，虽然你刚刚才从下界上来，但朕还是相信你能独自行事，只是你初来乍到，任何事都要循序渐进，这琼桐上神为人冷淡了点儿，能力还是很强的，此行艰险，你们互相也有个照应”
　　清鸢只俯首，表示理解，毕竟这一次要处理的是头不知道比自己大多少岁的怪物，即便自己再如何厉害，也很难说自己一定能打败那头怪物。
　　一大早就被天帝宣到大殿，就听说了西海水域，出现了一头被魔化了的蛟龙，将西海搅得天翻地覆，龙王亲自出马都未能成功，还被那只蛟龙掰断了一支龙角，在龙宫里养了大半个月。
　　而且在这半个月里也是不得安宁，龙宫里的虾兵蟹将死的死伤的伤，龙王不得已才求助于天宫的人。

　　“清鸢明白，陛下费心了”

　　―― ―― ――
　　清鸢从大殿出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
　　通往大殿的玉石台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清鸢在阶梯上站了好一会儿，眼前蒸腾的云气，流光溢彩，景致绚烂，看久了却无端生出一种陌生的孤寂感。
　　他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有的没的甩掉，当务之急应该是拜访那位素未谋面的上神。

　　可刚刚抬脚，就想到了自己还不知道琼桐上神的宫殿在那个方位，又转身往自己的清露殿，准备回去问一问无宣（他的仙童）。

　　“师弟！”
　　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世间除了那个早已经死了的人，还有谁会叫自己师弟？
　　尽管那声音不似从前那般稚气，而且还因为主人的惊喜而微微变调，可清鸢却还是立马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他僵直了身体，心中告诉自己应该马上走掉，可脚却不听使唤的不肯挪动一分，左侧的心脏也不听话的失去了原先的节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走到他面前。
　　这个人穿了身灰白道袍，头发高高竖起，面色苍白，看起来除了比以前成熟点，高了点，没什么变化。

　　“师弟，还真的是你啊”那人将手中的拂尘转到另一只手，惊喜道。
　　“前几天听他们说起你来天界了，我还不信，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清鸢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其实之前就听说了玄黎在天界，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面了。

　　玄黎是清鸢在人界的师兄，两人一起拜入天玄门。那时候，明明两人都是小孩子，玄黎只比清鸢大一两岁，却总是像个大人一样照顾他，在他没什么温暖的童年里，充当了哥哥这一角色。
　　只是没想到，人界仙门之间的竞争会惨烈到那样的地步，人与人之间的争夺，各个势力之间的较量，就如野兽撕扯猎物一样，冰冷而疯狂。
　　而天玄门这样的小门派，最后被屠杀殆尽。
　　那时候他因为被困山洞，隔了一日才回去，所以才能幸免于难。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却见满地的同门尸体，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铁锈腥气。
　　心中被恐惧和茫然充斥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心中隐约知道了师父师兄会是什么样子，可还是下意识的喊“师父，师兄，你们在哪”
　　他颤抖着手，在一堆同门的尸体之间翻找，那一具具尸体，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吓得他赶紧转过头，竭力将那些尸体挪到一边。
　　那些曾经熟悉的是兄弟们，变成了一具具丑陋的悲愤的躯壳，可是他连为他们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找到了玄黎，他被自己的配剑一穿喉钉在书架上，像个破碎的布偶娃娃。伤口的鲜血已经开始发黑，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他睁着眼睛，眼珠中似乎还可以看见那惨烈的景象。

　　思绪回笼，清鸢暗自叹息一声，便也不再躲闪，直直看向玄黎，望进他的眼睛里。阳光从玄黎背后穿过来，将他一侧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暖黄的薄晕，一如当年般，熟悉又陌生。

　　“那晚，我回去找到了你和师父的尸体”清鸢开口，语气平静的不似他的心跳。
　　玄黎一愣，抓着拂尘的手也握紧了，没想到自己修身养性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一些事挑起情绪。

　　“我知道，但你看师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玄黎笑着说，眼中的温柔不变，心中的淡淡苦涩却一点点散开。
　　“嗯”清鸢别过眼，他姿容华美，连微侧的轮廓都精致漂亮，眼底的浅薄哀伤，渐渐消失在眼睫之间。

　　很快，两人就进入了一种时光倒流的的状态，好像回到了从前，两人还是师兄弟，还是岁月静好。
　　风悄悄掀起衣袍，带来一丝清凉。

　　在去清露殿的路上，玄黎说：“听说最近西海出了点事儿，天帝今天找你是为了这个吧？”
　　清鸢看向远处天池的几朵并蒂莲，倒影的花瓣有些梦幻。
　　“嗯，天帝让我和琼桐上神去。”清鸢声音淡淡的。
　　玄黎一笑： “呵，倒是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和她共事。”
　　“这有什么不好，有人和我一起，不是轻松很多？”清鸢混不在意道。
　　玄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得给清鸢一个敬佩的眼神。

　　清鸢的清露殿真的有些偏，周围除了白茫茫的云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玄黎先是傻眼了一瞬，感叹自己不在的几千年，清鸢还是变了不少，本来挺欢腾的孩子，现在沉静了许多，气质也不一样了。

　　清露殿周围由郁郁葱葱的树林环绕，居所外种了些药草，有一白衣少年正在料理它们。
　　无宣见清鸢回来了，又瞟到他身边的玄黎，惊异了一下，仙君自来到天宫，还未曾有过访客。
　　虽然没见过这位仙人，但叫个仙君没什么错儿，便赶紧俯首道：“仙君!”
　　清鸢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师兄，坐吧”清鸢旋身坐在庭前的石凳上。
　　随手将桌上的扣杯拿起，倒了两杯，一边悠悠道：
　　“师兄，可知道那西海蛟龙的来历？”
　　听出他问的什么，玄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坐下来，看向清鸢：
　　“你知道三千年前，蛟族被封印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