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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黄雀鸟(八) ...

  •   简小姐的父亲,庄园的主人,韦伯先生终于赶回来了。

      他堪堪赶上克里斯塔太太的葬礼。

      韦伯先生是个不像英国人的绅士,因为经常奔波在大洋中,他的皮肤呈古铜色。留着灰白色的小胡子,并没有同样年龄的英国男人忧心的发际线问题,个头很高,身材略微发福,肩膀较旁人要宽阔许多。

      他是个标准的英国商人,简直叫人疑心他是不是某个被戏台上被创造出来的刻板角色。

      韦伯先生烟瘾很大,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抽烟斗,但是他的小女儿又对烟草深恶痛绝,俩人待在一起,总有人不自在。因此,就算许久未见,简小姐也没有和自己的父亲有一场谈话。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不客气地讲,整场葬礼几乎都被毁掉了。

      克里斯塔太太的遗体在被详细尸检后,放入了棺椁中,运往了庄园附近的教堂。教堂里的神父是个德高望重的人,艾里什的洗礼甚至都是他主持的。

      神父为克里斯塔太太念了很长一段的悼词,并为她进行了祈祷。

      雨是这个时候下起来的。

      伦敦多雾多雨,但这样反常的大雨谁也没有预料到,简直如同上帝要清洗人间而降下的那场洪水。

      神父将一块天鹅绒盖在了克里斯塔太太的棺木上,随后,四位壮年男子抬起了她的棺木。

      其中自然有她的亲生儿子,艾里什。

      大家撑起了黑伞,将棺木送往墓地。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任何避雨的措施都不过是心里安慰,到墓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湿漉漉的了。

      墓穴填上后,本该摆上常开的花束,可是暴雨把所有东西都冲开了,只能让克里斯塔太太的墓穴保持着光秃秃的状态,过后再做修饰。

      悼词由韦伯先生演讲。

      他和克里斯塔太太做了十余年夫妻,不能说是个好丈夫,但他还是尽了所能去拟写这么一份怀念的篇幅。

      尽管他已经尽力了,但他的讲话依旧不可避免地滑向陈词滥调,变成空话套话。

      甚至一位和他们家交游甚密的男爵也参加了葬礼,这本来是件体面事,在男爵夫人在葬礼上摔得浑身都是泥水之前。

      男爵夫人在葬礼的前半场一直仪态端庄、风度雍容,表情肃穆,为枉死者祈祷。可是雨天路滑,夫人一个不察,就当着大家的面摔在了墓地上。

      看她的表情,相信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尴尬。

      艾里什强忍着悲痛过来处理这份尴尬,大凡年纪偏大的长辈都不会不喜欢她的这位哥哥。他们称赞他是个靠得住的正派男人。

      马车将男爵夫人先行送回了庄园,由简小姐陪同。

      男爵夫人草草收拾过仪容后,看见简小姐依然遥遥望着墓地,叹了口气,说:“至少你母亲的灵魂顺利进入了天堂。”

      英国人相信,在葬礼时下雨是好兆头,代表死者的灵魂将进入天堂。

      到庄园换过衣服后,厨娘便送了热茶来。不久,其余宾客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庄园。

      他们大都已经听过那桩骇人听闻的谋杀案,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简小姐,唤她“可怜的孩子”。

      艾里什哥哥的妻子黛西虽然承担了葬礼的大部分流程,但很多事情依旧需要男人出面,艾里什勉强撑着招待客人,但是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

      苏枕河哭不出来,她对克里斯塔太太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偷偷掐自己的大腿,总算掐得眼圈泛红。

      可是她觉得十分荒谬。

      宾客散尽之后,她偶然看见艾里什独自坐在阳台上,定定地看着枯萎的玫瑰园。

      阿贝小姐偷偷对她说:“去看看艾里什先生吧。”

      于是苏枕河端着热茶走上了阳台,阿贝小姐很贴心,不仅为她准备了茶点,还把在附近玩的小丹尼给带走了,留给他们充裕的空间。

      “哥哥。”苏枕河低低地喊。

      艾里什看了她一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说:“其实你和妈妈长得很像。”

      是的,简小姐喝克里斯塔太太很像,但艾里什更像父亲韦伯先生。

      “不要太难过,”苏枕河说:“哥哥,妈妈会希望你好好的。”

      艾里什说:“简,妈妈好轻。”

      他盯着她发呆。

      苏枕河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于是静静地把热茶倒了出来,来自东方的瓷杯做工精美,只是稍微有点烫手。

      “我恨他。”艾里什说:“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送上绞刑架。”

      苏枕河知道他还是坚持认为法勒先生是凶手。

      “哥哥,不是他。”她不敢大声说话,指尖按在薄瓷的茶杯上感受热意。

      艾里什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简,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喜欢木马,妈妈请人给你做了个很大的木马,可是你又说想要小的。”

      苏枕河哪里记得,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妈妈认为男孩子要坚韧,要有责任感,但凡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先和我说,要我保护妹妹,说妹妹身体不好要疼爱她。她也最喜欢你了,她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可是你呢?我亲爱的妹妹,你甚至不愿意为了她悲伤难过吗?她是为了你才会死的。我亲爱的妹妹,这样的你,我要怎么疼爱你?”

      “哥哥……”苏枕河嗫喏着:“我也很难过。”

      “你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艾里什依旧闭着眼睛不看她:“不会少你的嫁妆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不是因为喜欢自己的未婚夫,就包庇他,就原谅他犯下的罪行,抹杀母亲的恩情,哥哥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苏枕河心里很慌,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哥哥,我没有,真的不是他啊哥哥,不是法勒先生。”

      “哥哥你相信我,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哥哥,哥哥。”可是她一声声喊他,他却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他作为人子,现在心里充满了不理智的悲痛和憎恨,就算死亡平庸得人人都会拥有,他也依旧认不出这个事实,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和迁怒。

      苏枕河只好局促地喝了一小口杯中的茶水。

      茶水一入口她就觉得不对劲,很苦,苦得人泛起恶心,胸椎之间涨涨的痛,张口要喊背对着她的人,可是发不出声音,只能放任自己往后倒去,世界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个人还在给她下毒。

      这次终于得逞了,就在她母亲的葬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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