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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黄雀鸟(九) ...

  •   戴尔先生终于开始正视简小姐所谓的“直觉”了。

      当时的伦敦流行纤弱美,姑娘们都把腰束得很细,穿裙撑,务必要显示自己腰身窈窕。他向来对这样不科学不健康的潮流敬谢不敏,现在却忽然理解了这有些畸形的审美。

      病人也有几个样子,几种档次的。

      他往常出没医院前去诊治的病人,大都瘦得颧骨高突,许多连件睡衣也没有,许久不洗澡,病人的味道尤其浓重,让人生不出喜欢的心来,最多也只是怜悯。

      病人的躯体,尤其是久病的人,身上都是软的、死的,再怎么样的好相貌,一旦瘦下去,就开始走样,变得恐怖森森。

      但是简小姐却独和她们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境不错,绸缎睡裙,帘子也奢丽,房间里十分暖和,一点伦敦特有的潮湿都见不到,人瘦得轻盈干净。她虽然瘦,但一点不见久病之人的沉疴,一双眼睛灵动得很,甚至还分心去安慰床前的哥哥。

      ……艾里什实在吓得不轻,刚失去母亲就要差点见证妹妹的死亡,他几乎当场崩溃。

      “她出事之前我还在责骂她。”艾里什这么和戴尔先生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戴尔先生十分庆幸自己的急救课程功底扎实。

      茶水里的成分检查了,还是□□。分量不重,不然那么一小口也要救不回来的。

      葬礼当天,为了招待客人,庄园里的热茶一直都是随时备着的,这壶茶也只是简小姐随手端的。

      警方检查了其他茶水,却发现只有她端着的这壶有问题。

      凶手简直神出鬼没,不像是人,更像是庄园里的一只鬼魅。

      “戴尔先生,现在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她还躺在床上,因为强制洗胃催吐伤到了咽喉,说话声音沙哑。

      警方依旧没什么进展,只能说是暂且推翻了法勒先生在下毒上的嫌疑。

      他只好颇没面子地摇头。

      艾里什在他们旁边把桌上的药瓶挪了一挪,玻璃瓶的声音十分清脆。那是没必要的动作,但实在是他避免尴尬的不二之选。

      “哥哥。”简小姐无奈地说:“你别这样。”

      “我没有怪你。”她说:“你对我很好了,我是知道的。”

      戴尔先生觉得这该是他们兄妹俩的谈心时刻,十分识趣地先告辞了。

      在走廊里他碰见了韦伯先生,这位庄园的主人烟瘾很大,在葬礼的闲暇时分还在抽着烟斗,浑身都是烟草味。

      韦伯先生冲他点了点头,忽然问:“您是做咨询侦探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却没有说话,接着抽烟斗,说了几句废话就走开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苏枕河正在用尽浑身解数安慰随时要自闭的哥哥。

      “哥哥总是为我好的,”她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艾里什十分的难过,但是这难过,又不单从错怪了妹妹这一项起来,更多的是从自己武断地冤枉了妹妹的未婚夫来的,这极大地损害了他自持为一名绅士的自尊心。

      “我准备明天就把所有人都换掉,”他说:“再重新物色一批佣人好了。”

      确实是个办法。

      但是这么做,又相当于把潜藏着的那个凶手给放走了,以后再把这些人找到可就是相当的困难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已经冒不起这个险了。

      “阿贝小姐还好说,那厨娘和管家先生他们呢?他们年纪这么大了,也不好再找活了。”

      “总有办法的,我会给他们写推荐信的。”艾里什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

      “只是阿贝小姐这样的女教师确实再难找到第二个了。”苏枕河很有些遗憾,她对阿贝小姐的印象非常不错:“她的履历非常好,又不打算结婚,妈妈以前和我说,她应该是个牧师的女儿。”

      他们大概又聊了些废话,如同折了些纸船,抛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去,不一会儿就沾湿沉没了,软软地化开。

      讲实在的,这桩案子其实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僵局,现有的证据大都孤立,连个嫌疑人都没有。每次事发,不是在深夜,就是在人声鼎沸的宴席,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或者所有人都有。

      在艾里什先生强硬地把家里的仆人都换过一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下毒、谋杀之类的事情。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关于这一系列骇人听闻事端的报道,在没有后续之后,就逐渐地消失了。虽然还偶尔有小报记者以此事为由攻击伦敦警方的无能,但总归是归于平静。

      伦敦警方撤离了,伦敦警方年度总结的悬案数据上又多加了一笔,仅此而已。

      只有戴尔先生还在自己颇为寒酸的住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庄园内各位的供述和身份背景。除了负责这桩案件的警探时不时来探讨案情,他一般都是一个人。

      他的住房离大街很近,就算关上门窗也依旧嘈杂。

      数月后偶尔有一天,艾里什先生敲门进来,坐在他的对面,将手杖放下,盯着他的双眼,说了一句话,才终于结束了他的苦思。

      “我母亲,克里斯塔太太,应该还有一个儿子活着。”

      这是原话。

      “记不记得我们重逢的地方,我当时其实是去那里打听自己同母异父兄弟的下落。”

      艾里什先生娓娓道来,心平气和,想来是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

      “我最初发现这件事,是因为母亲总要固定地去拜访自己的好朋友。可我偶然发现,母亲其实会在某些时候消失,不是去拜访他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刚开始仔细查,母亲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调查这件事,停下了无缘无故失踪的行为。”

      “之后就出了事,家里出现了命案,我也没有继续追查。”艾里什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父亲亲自告诉了我,我的母亲,她的上一个儿子并没有死去。”

      “可是我明明查到了确切的医院证明,您的异父兄弟死于肺炎。”戴尔先生疑惑道:“我查到了全套的死亡证明。”

      “死掉的并非是我的兄弟。”艾里什说:“如果您对遗产法略有涉猎,可能会明白我的意思是什么。”

      戴尔先生当然明白。

      “据说,我母亲第一个孩子有先天疾病,她当时为了顺利继承上一任丈夫的遗产,将自己的孩子换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无缘无故地失踪,是在寻找自己当年的孩子,想知道他最后的结果。”

      “但是一直到她被误杀,也没有找到。”

      艾里什说:“希望您能帮助我们完成她的遗愿。”

      戴尔先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艾里什走后,戴尔站起身来,把桌子上铺开来的零碎线索全部收起来,他还没收完,就又响起了敲门声。

      是负责克里斯塔太太案件的警探,一进来,看见他在收拾证据和时间表,非常惊讶:“您这是在干什么?您不打算接着查了吗?”

      “案子已经结束了。”戴尔先生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警官。”

      “结束了?”警探愣了一下,随之兴奋了起来:“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快告诉我,哈哈,我这几个月被那群记者骂得够呛……”

      “请宽恕我,”戴尔先生说:“我能告诉您凶手是谁,但请您在走出我的住所之后,立刻忘掉。”

      “什么?!”警探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这是让凶手逍遥法外啊!”

      戴尔先生摇摇头,只是说:“警官,请答应我,不然我是不会说的。”

      警探紧盯着他的脸,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简小姐,是她对吗?”

      “她自己给自己下毒,所以才能每次幸运地避开,唯一喝下有毒的热茶的那一次,毒物的分量也轻到不致命。是她杀害了和自己同寝的母亲,再编出一套谎话来应付我们,对不对?”

      “只有她能近距离接触法勒先生,所以才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设计他上绞刑架。”警探的语速越来越快:“是她。理由一定是因为她又爱上了谁,可是母亲不让她解除婚约,她就怀恨在心,把母亲杀死,嫁祸未婚夫,让自己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是不是?”

      戴尔先生摇摇头:“可是按您的说法,如果是简小姐,她第二次给自己下毒,就已经完全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下第三次毒呢?”

      警探说:“这还不简单,一定是当时艾里什先生发现了自己妹妹的勾当,扬言要告发她。她害怕了,就给自己下毒,可能是要自杀,可能是要胁迫自己的哥哥,总之,她成功了,她的哥哥答应要包庇自己罪大恶极的小妹妹,辞退了所有佣人来避人耳目。”

      戴尔先生严肃地摇头:“不是她,先生,我向您保证,她绝对是整个案件里,最纯洁无瑕的受害者。”

      “那是谁?”警探把身子前倾,紧盯着这位未来的伟大侦探。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好像写了整整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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