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林擒年

16、第 16 章

　　不必说，连着两天太阳晒屁股了才到店的老大倒了血霉了——他蹑手蹑脚，他大气不出，他迈小碎步，顶指望能混过掌柜的眼皮少挨场骂，没办法，谁让他后头不多生俩眼呢？！人掌柜的从后头过来，正踏在他缩头缩脑的影子上，直接一提搂他衣领，“你还晓得要来啊？！”

　　这就是开场，后头不说了，说出来得多少字管够哇！反正老大哆哆嗦嗦挨完训，踉里踉跄站柜台，东倒西歪回家去。为啥东倒西歪回家去啊？他昨晚那酒劲儿还没过呢！瞧这一天过的！

　　晚上回去了，回去了还没完，还有事儿等着。啥事？肚皮的事儿。老大上回那赌一打吧，一个月份儿钱就顺水漂流无影踪了，再迟到两回，下月的估计也悬，赊账顶多能赊一月，那剩下一月朝哪儿对付去，还是的啊，得想辙。想的辙也不能太邪，杀人放火不能干，偷坟掘墓不能干，上房揭瓦也不能干，这损阴德的不能干，正正经经的，比如说教教书，写写字儿，算算帐，他又干不来，没这能耐关键是。贩布站柜台这项他倒是熟，可时间又岔不开，摆弄小生意么，他就是那吃光喝净才觅食的主儿，哪来的本钱？！剩下这些挑挑拣拣，能干的也就只有拉黄包车这活计了。这活儿费是费点儿体力，可毕竟是项营生，也有这条件——他跟那班拉车的混得烂熟，人家有时候家里有事儿就找他替替，钱不好挣，但也算得些进项罢。

　　这天晚上端正好，有人找他，老大一看，哟！有戏！一扫白日里那蔫吧劲儿，颠颠就过去了，干得特殷勤。跑个几趟的，夜色就晕开了，青天白日不活动的那些人，这时候出来找乐子了。这些人去舞厅、去餐馆、去电影院……。老大主要趴这些地方。人来人往，宝马香车，锦衣玉食，人老大也不眼热，不是他心理素质多么的好，修炼多么到家，而是他觉着各人有各人过法，那些个宝马香车锦衣玉食的不见得过得比他好多少，他劳力不劳心，他们劳心不劳力，谁更劳些还真不好说。要说，缺心眼子还真有缺心眼子的好处，简单，乐和。虽然没准是穷乐和。

　　擅长穷乐和的老大坚决不放过任何穷乐和的机会。他看见小鬼子穿着两条大□□子，撇着内八字在街上溜他就想穷乐和一把，比如放块儿香蕉皮绊他个狗吃屎，比如半空飞来一把利剪“嚓嚓”两下将那撮苍蝇屎（仁丹胡）给刨干净，再比如半夜来个鬼剃头啥的，小鬼子的脑壳秃成一只瓢……。就是想想，小鬼子还没惹到他，他也就放在心里乐和乐和就完了。以前是，今晚可就不大一样了。怎么的呢？一喝得醉醺醺的小鬼子被一喝的半醉的小汉奸扶上了车。老大的车。一句到某某舞厅，鬼子就歪他车上了，汉奸歪另辆车上。拉吧那就。到地方了，小汉奸扶下小鬼子，扶上扶下，伺候祖宗都没那么妥帖。好了，你把鬼子当祖宗伺候完了，回过身来就跟老大呲牙咧嘴，不肯付车费！老大恨得牙痒痒，那股不专业的草莽气又上来了，他眼睛一个骨碌，陪着笑脸看着这俩王八走了。

　　事情到这儿刚开始，后头内容还长着呢。老大也顾不上肚皮了，他要面皮。连着跟了俩王八蛋半月，终于让他逮着个机会，首先拿砖头开了小汉奸，转过几天再拿木棍揍了小鬼子，爽！

　　呸！敢坐车不给钱？！敢耍横？！敢？！老子拍的就是你！拍得你哗啦啦的、屎尿与脑浆子一齐淌！

　　报了仇雪了恨的老大一边往下摘蒙面的面罩，一边嘿嘿傻乐，乐得没边儿——成功的秘诀是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忍小得大！哼哼！黑天瞎火，加上面罩，你就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