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林擒年

17、第 17 章

　　这世上有种人，他只管办事儿不管收拾，只管拉屎不管擦屁股。不巧，老大就这号人。他心思简单啊，缺心少肺啊，他当鬼子养的那帮迈罗圈步戴狗皮帽的都是喝稀饭的啊，蒙张小黑面罩就想蜕皮似的将干系抖落干净，有那么便宜吗？！

　　好吧，先看看时间，老大1891年生人，辛卯兔，这只没心没肺的兔子活到三十七岁那年是哪年？1928年。这么说你明白了吧，1928，日本鬼子在这一年出尽了“风头”，简单说几桩——皇姑屯、济南惨案、田中奏折……。去翻翻历史，立马发现这一年有个叫田中义一的正磨刀霍霍，一咬牙一闭眼冲着老大脚底下这片土地就来了。这个叫田中义一的坏事做绝，一年后就翘了辫子，死得硬硬的了。可现在还是1928嘛，他不还没翘辫子了么？就可着劲儿使坏，触须爪牙悄悄放进来，打定主意要学他那死了三百来年了的祖先，叫什么丰臣秀吉的——这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大意是，我已拿下朝鲜多少多少个州，现在我还要从海上去拿中国多少多少片地……。就这么地，就学了。小日本要使坏，又不愿叫人瞧见（将来好赖账），所以，暗探是必须的，把汉奸吸纳到暗探当中是必须的，汉奸与暗探遍地开花是必须的。综上所述，老大倒霉也是必须的。

　　可是，必须倒霉的老大却没倒上霉，这是怎么回事呢？很多人都猜着了，有人替他收拾，为他擦屁股。所以没倒霉的老大依旧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晚上有活计接他照样接，不能不接，人得活啊，活得吃口饭啊。接去。这天离他拿砖头开小汉奸拿棍子揍小鬼子不多久，小十天的吧。又是个大晚上，不过这回不在电影院，他改到酒店门口趴着去了。

　　就说这晚上吧，过来一特奇怪的人，大晚上的还戴副大黑墨镜！前边那么多辆车，他瞧也不瞧，捡直就朝老大这头来，坐上后说一句，到某某地方。老大心里就犯嘀咕了，那地方有那么条街么？不管了，先拉上再说。那人为他指路，曲里拐弯，到了栋大房子前边，下来了。老大就着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汗，等他给钱。谁知那人半天不动，老大心里不乐意了，“老子最近是犯着哪路忌了？！净碰上这类坐车不给钱的！！”不给？！不给我就跟这儿耗着！

　　就看这俩木桩子似的站在道儿中间，黑灯瞎火，蚊子乱扑，再多站会儿蚊子都得给他们喂死！算来算去，还是老大惨些，他拉车拉得一身臭汗，衣衫又凉快，目标多大啊，站着不动，不能打蚊子，这份罪受的！后来实在痒的不行了，老大暗暗哼唧几遍，将对方祖宗千万代都问候了一遍，拖上车就要走。那人使手一搭，搭住了车，他想走也走不成。嘿！车钱你又不给！老子要走你又不让！有这么地的吗？！啊？！他放下车子就要过去教训教训那吃饱了撑着的东西。走到一半——不对……这手法……怎么瞧着这么熟呢？！

　　“哟喝！是你啊！过来过来！叫哥瞧瞧！”老大招手。

　　真乖，没见过这么乖的，居然就过去了。敢情上回那爆栗还没吃足。

　　待他走近，老大手一伸，他头微微一偏，跟想讨好又怕招打的小狗崽子似的，微微一偏，躲打呢。老大看着想笑，手再伸长些，摘下他的墨镜，揉揉他那头杂毛，捏捏他那肉乎乎的耳垂，仿佛他还是那个九岁的老幺，仿佛他们一同经历这许多年，中间不曾有丁点空白。仿佛老大仍旧是那个嘻嘻哈哈傻乐、在染坊里学徒、专讲鬼故事吓唬他的老大。仿佛他仍旧是那个跟老大拜堂成亲、看社火、偷偷藏老大送他的东西的老幺。只可惜光阴荏苒，世事变幻，往者已不可追。

作者有话说

　　加餐完毕╮(╯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