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孤月独闲

2、第二章

　　我很快找到了病房，我根本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门口深呼吸上几口才能进房门，我去的太早，正赶上护士在查房，推开了门，直接让我暴露在顾阿姨的视线之中。
　　顾阿姨看到我根本没有意外。
　　不愧是曾站在几千几万人之前表演的舞者，心里素质是我远远不及的。这些年，她的神态未变，风韵犹存，略带憔悴的面容也挡不住她的美丽优雅，但她是老了，头发见白了不少，眼角有了明显的皱纹，她的目光不再是当年的温柔似水，优雅如天鹅，现在的她，眼中写满了平稳。温柔和平稳是不一样的。曾经的她，眼中柔美的光每每都能触及我的心，让我不忍忤逆她，现在的她，像是在告诉我，她准备承接接下来的一切。
　　我和她就互相看着，想要把对方的想法看透，像是对过去的岁月的独白，更像是逼迫对方向自己就范。
　　我和顾阿姨之间沉默着，听着护士把她的信息核对了一下：“顾薇然，47岁，急性肠胃炎……”
　　顾阿姨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嗯。”
　　“周叔叔呢，怎么没在？”护士客气地问道。
　　“他处理一些事情，让我女儿过来照顾我了。”顾阿姨睁开了眼，重新看向了我。
　　这一回，她的目光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护士看了看身后的我，笑了：“我说这是谁家的女孩，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顾阿姨的女儿啊。”
　　这是护士客气的话，我和顾阿姨是一点也不想像的，顾阿姨想天鹅，可是有人说我像松鼠，小小的身子，气性很大，但是我从来都没这么觉得。我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向顾阿姨走了过去。
　　护士对顾阿姨说：“阿姨你可该开心了，平常总跟周叔叔念起你女儿，现在可算是回来了。”
　　“是啊，可算是回来了。”顾阿姨笑得很欣慰，像是对久别重逢的女儿感到欣喜，可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阿姨您好好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好，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顾阿姨的表情如何，但我听她的语气是喜的，这样的语气让我有点怅然若失，恍若时光又重回了多年以前。
　　“回来了？”顾阿姨问我。
　　我把桌子上的粥打开，闭口不谈这个问题，问道：“顾阿姨，喝粥吧，福粥记买的，皮蛋瘦肉粥。”
　　我知道顾阿姨是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不然她怎么会苦苦地笑了一笑，说道：“好，难为你有心了，还记得我喜欢喝福粥记。”
　　我喂顾阿姨喝的粥，顾阿姨愣了一愣，喝粥的动作很生硬，其实我也很别扭，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的气氛太别扭，让人生疑，尤其是刚刚那护士胡说一通，我不想坏了顾阿姨的面子，顾阿姨一直是好面子的。
　　我没打算和顾阿姨聊家长里短，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聊的，我没想让我们的生活有交集，若不是周嘉仁求我，我根本不会来看她，我与这城市恩断义绝，她才是罪魁祸首。
　　我喂顾阿姨喝粥的时候，顾阿姨都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却一眼没有看她。喂完了顾阿姨喝完粥，我就打算离开了，我没打算和她在这里叙旧。
　　我对顾阿姨说：“阿姨，您好好休息，水果放在这里，过一会我爸就应该会来的，他是这么和我说的。”我这样和她说，是想告诉她，我并不是为她而来，而是因为我父亲。
　　可我没想到，她的眼中居然噙满了泪花，她说：“你回来了就好。”
　　她为什么流泪，当年她费了不少心思，让我断了留在这的念想，把我送了出去，她还想让我回来不成？她应该知道，我回来也一定会恨她。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我几乎是逃出了病房，只是不想看到她愧疚的表情，牵动我本已平静的心。
　　我是一个近视的人，我却不喜戴眼镜，好在我年岁在这，度数不像学生时期那样上涨。我宁愿在这个城市中，模糊地路过熟人，也不想带着眼镜虚伪地笑。世界对我来说越模糊越好，越模糊越让我有喘息的机会。
　　正当我快要走到楼梯口，我听到护士站值班的护士说话：“又来啦？这几天怎么都来的这么早，不上班了嘛？”
　　我正好笑护士的说话声音如此甜腻，十分做作，对方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把我浇醒。
　　“嗯，我在等人。”那样温润冷清的语气，正是我熟悉的那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那人身材高挑，衬衫显得十分尔雅。
　　我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你可说我没出息，可说我不勇敢，那我也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见到他，几年前，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一定让他恨得入骨。
　　还没跑几步，我的手腕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握住。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
　　我听到那人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刚刚的温润如玉都是假象，此刻的声音如此冰冷，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他说：“为什么要跑？”
　　从这刻起，我的过去将会翻江倒海，将要把一些不堪的秘密拍到岸上，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