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孤月独闲

3、第三章

　　“为什么要跑！”顾一旬的声音像是努力地克制着，十分隐忍。
　　我回过头，看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为什么要跑？如果不跑，我就要面对我们的万丈深渊，十个精卫填海也填不满。面对着他，我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嗓子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他好像看出了一切，握住我手腕的手松了一松，他这一松，我才知他方才握住的有多用力，手腕处明显感觉到疼痛，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松手，一直握着我，让我逃不出他的禁锢。
　　我们的时间仿佛被冻住了，我看着他，这些年给了他很大的变化，他的头发短了些，他的眼中依然带着些冷冽，但是身上却多了些烟火气。他也不说话，用他漆黑的眸子看着我。若不是几个护士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两个怕不是要一直站在这里。
　　他平复了一下，问我：“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不再听起来那样恼火，又重回了当年我们见面的那般淡然。
　　“嗯。”我轻声回答，我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不去看顾阿姨，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好了一切，才能拦住我的。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却很快收回了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在了前面。
　　陆瑶对我说过：“佳禾，顾一旬现在很好，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据说很出名。”
　　从陆瑶的口中，我只听过关于他的，唯一一点消息，我知道他的生活很好，却没想过这么好，他的车已然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了，资本主义家庭的儿子，依然是资本主义。
　　“上车。”他说。
　　我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陆瑶知道我的心思，很少跟我提起顾一旬的事情，只有那一次，我喝醉了，在西班牙的酒吧外，给她打了个越洋电话，我在电话里痛哭，说了一堆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胡话，她才和我说了顾一旬的事情，她说：“你们之间没有对错，佳禾，放过自己吧。”其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来手机费都没了，我连交手机费的钱都没了。
　　“你料定了我上班，不会在工作日来医院看妈，才会这个时间来吧。”顾一旬的话打破了沉静。
　　我毫不意外他知晓，却不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我只好沉默。
　　他冷笑：“呵，我说的果然没错。”
　　“我还知道，那天你没来找我，是因为你和我妈做了交易，你不来找我，我妈就资助你去西班牙。”我没说话，他继续说了下去：“周佳禾，我太了解你，你一直都充满野心。”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仿佛从心底厌恶我。
　　顾一旬说的每一字都在我的心上做了烙印，让我感到心痛，可是一句解释我都说不出口。我宁愿他知是我负心，也不想他知是我无力。
　　“嗯，现在我过的不好，你可以放心了。”我说。
　　顾一旬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他对外界那样熟悉，竟能轻松找到我的小区。
　　在门卫登记时，门卫老大爷还用调侃的眼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一旬的侧脸。我想他是误会了我和顾一旬的关系，我解释道：“这是我哥哥。”
　　余光中顾一旬的身子震了震。
　　我总是能知道什么最能伤害到他。
　　顾一旬轻松找到我的搂区，我知道他的方向感好，却不知在这样的场合都那么好，我都认不得其他的楼号在哪里，我只说了一次楼号，他就轻松地找到了。
　　我下车后顾一旬也紧跟着下了车，站在单元楼前，四处巡视，像是在检查这边的环境，这又不是他住，他没必要那样严肃地检查。他看着我，眼底的毋庸置疑像是在告诉我，他要进我家看看。
　　我在心底叹气，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
　　我打开门，把一双男士拖鞋摆在他脚下，说道：“这双是40码的，你能穿。”
　　顾一旬看着拖鞋，光从他紧皱的眉头都知道他对拖鞋的嫌弃，顾一旬是有洁癖的，从前他连别人碰他的头发都觉得厌恶，我觉得这纯粹是他的大少爷毛病，但是随着年龄大了，他的洁癖倒是有所好转，连别人的筷子都可以用了，可能是因为他的接受能力比较强了。可是几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和当初一样。
　　我说：“这双是我男朋友的，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可以直接穿着鞋进来。”
　　他俯视着我：“同居？”
　　“他只是偶尔会来。”我打算收起拖鞋：“他不住在这里。”却见到顾一旬脱下了鞋，露出了干干净净的白袜子。
　　大学的时候流行那首歌：“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那时有一个学妹送给他一封情书，里面写着这句歌词，顾一旬看了很不解：“为什么要喜欢我袜子的味道？”我哭笑不得，那时没有直男一词，我只当他愚笨，却不知是他有心避之。
　　我房间里属于我男朋友的东西不多，男朋友说要我搬去他那里，我拒绝了，我习惯一个人生活，他说我生性凉薄，这话不错，我喜冷喜静，却喜在热闹的人群中停下脚步，我知我不属于这人间温情，却想体会与他们同样的心情。
　　我的男朋友虽与我不同，却给我足够的自由。
　　这个原因就足够我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