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采采桑柔

24、秘辛

　　元平二十四年春，工部尚书裴邺上奏，四皇子在承恩侯世子协助下在烟湖上游修土石坝，每座上裹头各斜长三丈，高一丈三尺二寸，并修湖口双闸，抬高水位拦蓄泥沙。往年因冰雪消融，水位上涨而发生春汛的辽东都司，今年却异常平静。

　　皇上龙颜大悦，在早朝上大加赞许，擢升四皇子顾铭为工部右侍郎，并赐承恩侯世子陈皎进工部任员外郎，令他二人协助裴邺共同完善黄河沿岸的水利工程。另又对前来述职的龙门县知县严笙大加赏赐。

　　御书房内，元平帝神色复杂，老四这个儿子他向来不甚看好，谁知却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而老三呢，他这样宠爱有加，到头来却屡次让他失望。

　　晋王见兄长心神不属，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让伺候的大太监曹玉带人退下。他亲去替皇帝磨了墨。片刻，元平帝才回过神来：“阿璋？”

　　晋王看着兄长这几年加深的皱纹还有新添的白发，叹了口气： “皇兄这些年辛苦了。”

　　元平帝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明君，耳根子软脾气又臭，但也想着能为这社稷江山做些事，日后见到列祖列宗不至于抬不起头来。”

　　晋王忙安慰道：“皇兄何苦对自己这么苛刻。定北疆、平南夷，这是武功，通海运、开科举，这是文治。这样的功绩怎么不算明君。”

　　元平帝笑着摆摆手：“咱们兄弟两就不要说那些虚话了。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强的，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好弟弟始终陪在身边。天家情薄，下一辈的小子们怕是没这个福分了。他们都想着这个位置，却不知道这里是全天下最孤独的地方，若没有人陪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晋王知道他始终是为几个儿子的事情才有今日的感慨：“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打算，当年我们还不是一样。实话说，皇兄对老四不免苛责了些。那些事情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老四却是您的亲生儿子。”

　　元平帝似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那时他们的母亲还只是不得宠的妃子，皇后又是那样一个刻薄善妒之人，若不是阿璋是幼子又自小有军事天赋，讨得父皇的欢心，他们娘三个只怕活不到今日。

　　他不同于阿璋，在众皇子中毫不起眼，说好听点是温和宽厚，说的难听就是平平无奇。所以当陈家嫡出的大姑娘，京城有名的才女主动提出要嫁于他时，他高兴的像在做梦。那时的他没想过要争夺皇位，只想着与她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直到那日在御花园听到她与他的嫡兄，那时的太子诉说衷肠。

　　“从前你说稚子无辜，让我对他好一些，我总听不进去。又或者想好了要如常待他，可真见着了人就忍不住发火气恼。哎，现在想对他好我也不知道从何做起，他大概也不需要了吧。也多亏有你，把他培养的这样好，倒让我平白得个好儿子。”

　　晋王劝解道：“父子血缘哪里是轻易割舍的。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心胸开阔，脸上虽冷，心里却是对您的一片赤诚。”

　　元平帝拍拍晋王的手：“我知道他不是刻薄寡恩之人，是我从前待他太过分了。他这几回办的事都很不错，张弛有度。日后你也还是要多操操心。”

　　晋王点了点头：“皇兄放心。民间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要太过忧思，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元平帝自是笑着答应。

　　这边麟趾宫内，郑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气。顾钰坐在下手，劝道：“母妃莫气坏了身体，这次不过是老四运气好。黄河沿岸的水利做成怎么也得一两年，这其中可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只要出了问题，老四今日的功就变成他日的过了。”

　　郑贵妃听到这里才消了些怒气：“你的手脚做干净些，可莫要被抓到把柄了。”

　　顾钰自信地应道：“儿子办事您还不放心么？要是不干净，这赋税之事怎么平的呢？”

　　郑贵妃点了点头：“还有一事，你和张家姑娘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她今年都十七了，你若再拖下去，只怕张合不高兴。”

　　顾钰听到这个，脸色一变：“母妃放心，儿子定会娶她的。不过是个女人，娶进门了还不是任我搓磨。”

　　“母妃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我们现在还有诸多事情要倚重张家，张合又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若是得罪了他反倒得不偿失。母妃先前也见过张家姑娘，是个才貌双全的，也不算辱没了你。再怎样，你就当是忍辱负重，等你成了亲，就可以出宫开府了，到时候办事也便宜些。”

　　二皇子顾铄自娶了卫国公府的南湘后，已经被封为禹王，自己在外面开府独立门户了。

　　顾钰只铁青着脸不说话。郑贵妃知他还惦记着徐敏如，只得劝道：“徐家不肯与我们结亲，又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若是惹恼了他们也没我们的好。你要想着以后，只要你做了皇帝，三宫六院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你要徐敏如，到时候再强抢过来也没人管你。”

　　顾钰这才脸色稍霁：“母妃教训的是，是儿子目光短浅了。明日，儿子便去向父皇请旨赐婚。”

　　郑贵妃欣慰地笑道：“始终是钰儿你最贴心。”忽又想起一事来，开口问道，“你小舅舅的亲事可有音讯了？”

　　原是郑茂因名气太臭，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于他，而那些愿意的人家多是攀龙附凤之辈，郑贵妃也看不上。左挑右选的，如今郑茂都二十了仍未有着落。前几日又纳了安平侯府的庶出姑娘为妾，更是没什么好亲事可谈了。郑东便琢磨着要和户部尚书结亲。郑贵妃初听到都觉得不可思议。人家堂堂正二品大员的女儿凭什么要嫁给一事无成的郑茂呢。只这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亲弟弟，终还是答应让顾钰去说说看。

　　顾钰踌躇了片刻，答道：“也不是绝无可能。”

　　郑贵妃喜出望外：“刘宪怎么说的？他们家愿意和茂儿结亲？”

　　“母妃有所不知，刘宪的独子刘朗一直都对嬿婉情有独钟。”

　　“混账！这算什么意思？要本宫拿女儿去换？”郑贵妃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

　　顾钰见此，忙解释道：“母妃息怒。儿子与那刘朗相熟，是个不错的。仪表堂堂，更是上届科举的一甲，在翰林院任职，连父皇也对他称赞有加。他清楚尚了公主就得算是断绝自己的前程了，却还是愿意，可见对嬿婉的真心。”

　　郑贵妃这才平复下心情，却还有些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嬿婉是金枝玉叶，自是配得最好的男人。”

　　“母妃说的是。只是嬿婉满心都是那陈家的小子，待陈家比待郑家不知要上心几倍。若我们再放任下去，说不得就是在给陈家养媳妇了。”

　　这也正是郑贵妃心下烦恼之事：“哎，本宫的几个孩子里除你之外，竟都是来讨债的。嬿婉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阿锦又是个不争气的。”

　　顾锦是郑贵妃幼子，才十一岁年纪，被宠爱的不成样子，读书没有天分，心狠手辣却不输顾钰。几次鞭笞宫人都恰好被皇帝见着，皇帝对这个儿子极为不喜。郑贵妃怀疑是德妃和二皇子搞的鬼，奈何做的太过隐蔽，没有查到证据，只是自此更加防范西福宫那边的人。

　　“是儿子没管好弟弟妹妹，让母妃操心了。只是，嬿婉在宫里有父皇和您撑腰，向来不把儿子这个嫡亲的兄长放在眼里，我说的她也听不进去。倒不如把她嫁到刘家，一来可以笼络住刘家这个助力，二来可以为小舅舅添一佳妇，三来也断绝了嬿婉对陈皎的心思。现在她年纪小不懂事，只要不让她与陈家纠缠不清，日后她想明白了，自会亲近我们这些至亲。”

　　郑贵妃思虑了一番，觉得这确实是个一举多得的好法子。最终在顾钰的期待下点了头：“既如此，这事就交于你操办了。改日也让嬿婉见一见这个刘朗，终归是她的终身大事，若是她自己能愿意那是再好不过。”

　　顾钰自然满口答应：“那就劳烦母妃劝说父皇和嬿婉。”

　　郑贵妃想到嬿婉的脾气就有些头痛，忍不住抬手抚额，叹了口气。又吩咐大太监荣海去请皇上过来麟趾宫，就说有事商议。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荣海就耷拉着脸自己回来了。

　　“本宫不是让你去请皇上么？皇上呢？”

　　“禀娘娘，皇上…皇上先前是在御书房的，奴才到时，已经去了关雎宫。”

　　“砰！”果然又是一片摔瓷碎玉之声。宫女太监齐齐地跪了下来，自那丽妃进宫以来，麟趾宫这样的事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母妃消消气。父皇不过是被一时蒙蔽，等他厌烦了那女人，就明白这个宫里只有母妃是值得珍惜之人。”

　　郑贵妃摇摇头，咬牙切齿地说：“钰儿不知，这个贱人不知道给你父皇灌了什么迷魂药。进宫才两年多，一儿半女也没有，就从贵人一路升到了妃子。皇上隔三差五地就去关雎宫，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枉我跟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竟还比不过这个贱人”

　　顾钰露出阴狠的眼神：“十多年前的柔妃也一样荣宠至极，最后不还是难产而死。母妃您也说了，进宫数十载，多少风浪都挺过来了，还怕这样一个小丫头？不过让她做下一个柔妃罢了。”

　　郑贵妃沉默片刻，冷笑起来：“是呀，不过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这身上怎么能没个伤痛灾病呢。也怪我先前忙于琐事，没有好好关心她。”

　　顾钰见此，知道郑贵妃已心有对策，放下心来。出了宫便径直去了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