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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探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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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说是暂时关押,等待全家处斩,就按照惯例将他林家众人都关在一起,没分男监女监。
如今御笔改了判决,又因为监牢房间忽然莫名紧张,没得空间给他们挪动。
也因为他们是刚刚关押进来的重刑犯,没有放风时间。
所以林家除了林若谷以外的这七口人,吃住拉撒只能仍是同在一牢屋。
林墨故意躲得远些,免得妹妹们有时畏畏缩缩不好意思用恭桶,忍着难受。
林牧那个木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躲在另一个角落里。
最小的林家儿子,还是个连名字都没定下来的奶娃娃,嘤嘤的哭得无力。
这两天时间,原本被关在旁边牢室的丫鬟小厮陆续被狱卒们带出去,就没再回来,想来是被家人赎走、或者被发卖了。包括丫鬟翠荷和孙姨娘,挣扎后挨了几回板子,也便不再反抗的被带走了。
无论家生子,还是签活契的伙计,无论刚选进来的小伴读,还是已经很有脸面的嬷嬷,都是如此处置。
留下的只有真正的林家人。
婴儿时不时的哭声,更显得众人无望的寂默,然后就是默默地哭。
他暂时还不适应平日里喝惯了的来自奶娘的奶水变成了监狱提供的米汤。
而徐氏本就许久不需要亲自喂养孩子了,这些天缺吃少喝,加上忧愁郁闷,也根本没有奶水喂他。
“有人探监。”门口外的狱卒喊了一声。
牢房屋里原本有些打瞌睡的看守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站起来来回巡视的盯着。
牢门口昏暗的烛光拉扯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林墨十分激动的拉着栏杆巴望,希望来的能是自己哪位父母背景强大的至交好友,说不定能带来一些好消息。
徐氏也有些期待的凑上去。
林喜等三个女孩因为花了脸,羞于见人,立刻躲到了角落里。
林牧则仍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好像在用地上的枯草编辫子。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绣着梅花斗篷的年轻女子,手里拎着多层食盒,身后跟着丫鬟也拎着同样的食盒,还拎着包裹。包裹不太整齐,露着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刚才被打开检查过了。
“小牧!”
“姐?”原本坐在角落里林牧弹跳起来,飞一样跑到栏杆边。
“老实点!”狱卒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离开栏杆老远,拿着棍棒要打两下警告一番,被林柔的丫鬟拉住,不知从哪又变出来个金豆子递过去。
林墨都没想到,她会回来趟这浑水。
林柔走进来,放下兜帽,露出已出嫁妇人的发髻,昏暗的光线下,她发髻上只有一根黯淡的木钗,再没有一点装饰。
难以想象她为了进来探望,打点了多少。她的丈夫和婆家又是如何看待她娘家出事的事。
这是林若谷的长女,林牧的亲姐,林柔。因为早已经出嫁,所以逃过一劫。
“林柔!”徐氏这下也认出来了。
“姨母。”林柔点点头。
径直来到林牧前,隔着铁栏杆拉林牧的手。“小牧,你还好吗?”
“姐,我没事。姐啊,你怎么能花钱贿赂这些呜呜呜。”
林柔怼出一块馒头,及时把“狗腿子”三个字堵在弟弟嘴里。
“不要和犯人有肢体接触,禁止递送危险物品。”守卫已经收了丫鬟递来的银钱,看到了这种违反规定的动作,虽然照例说了制止的话,态度却温和多了。
“咳咳咳……”林牧怕给姐姐惹麻烦,便惊着收回嘴,尴尬的咽了咽馒头。
林柔却递上了大包裹,“这刚刚在门口已经检查过了,牢头同意你们过几日带着。我在里面准备了些方便存放的干粮和肉干,缝制的衣服、鞋子,你们路远,用得到。这几个粗布荷包里面装的是种子。听说那边荒芜,又没什么种植物,吃用什么的都需要自行开垦,你就都带去吧。”
林柔心疼得看着林牧面颊上的刺字,忍着泪,又絮絮叨叨的说:
“你啊,发配了以后,姐姐就再也没法子照看你了,你也不再是林家大少爷,没人会顾忌咱家背景。所以你多跟林墨学,识时务些,莫要让人打死了。”
“姐,我知道,你顾得自己便好,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林牧看着姐姐,怕这一眼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林墨在旁边看着林牧,这一直让林墨觉得惹人讨厌的家伙,此时倒是乖的像个孩子。
“小墨,”林柔忽然点名林墨。
“您说。”林墨自然而然回了一句,才发觉虽然话语礼貌,但多年的生疏未改。
“你从小就通透,父亲都比不过,咱们林家以后靠你了。林牧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提点。”
林墨苦笑,原本争不来的当家权,居然忽然落在了头上。如今这家,却不好撑起来了。
徐氏见他姐弟俩如此关头还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心里焦急的不行,也顾不上平日里自己和林柔关系多表面,凑上来说:“小柔,你父亲受了伤,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你想法子去看看他吧。”
林柔这才想起对徐氏说:“我去看过父亲了,他也还好,没有性命之忧,姨母不用担心。”
“那就好,谢谢你。”
患难见真情,为徐氏此时还担忧着父亲,林柔终归心软。
有个人替亡母照顾父亲,这么多年,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小牧还要与他们一同去那苦寒之地,若是一丝亲人之情都没有,相互依赖不上,只怕一路上会更艰难。
幼时失去慈母之后,孩子气的倔强,也该收敛了。
“我还未曾叫过一次……母亲……劳您照看小牧,我也让小牧余生待您如亲母。”
“好。”徐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忽然而来的母亲之称,是林柔对她最后的和解。
“小牧,这是姐姐替你做的承诺,你一定要遵守。”
“我知道了……我会的。”林牧别扭的应承下来。
“流放之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林墨忍不住问道。
他其实还想问外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人为林家求情,但最关键的还是这个结果而已。
林柔咬着嘴唇,闭眼缓缓摇了摇头。“死刑改为流放已经是不容易,与父亲要好的大臣也都被降了官职或革去职位,渐渐也就没人敢说话,都怕被牵连了。”
“皇上究竟为何恼怒?”
“如今说的皇上不是当朝五十年的那个皇上了,遗诏已出,当今皇上,是……”
林柔用手指飞快比划了一个八字,又谨慎的看了看左右,“如今已经是新君的天下。”
“难怪、难怪。”林墨彻底死了心。
“小喜、小巧、小如,”林柔试着叫了一声。
三个女孩还是缩在墙角,尤其是林喜的性子最倔强,看了一眼林柔,就不肯再出来了。
徐氏不忍问道:“能不能托人将她们买走,当个丫鬟,当个妾室,也好歹能留一条命在……”
林柔沉默了一下。
徐氏就全懂了,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可怜的孩子啊。”
林柔小声默念:“无论经历了什么,即将经历什么,我会为你们吃斋念佛,让菩萨保佑你们。”
林牧对林柔说:“姐,你回去以后就当没来见过我们,或者与我们一刀两断了,回去与你夫君生个娃娃,我不成了,你也要好好的。”
林柔心中苦笑,面上还是温和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你也会好好的。”
“姐,我、我未婚妻她没受牵连吧?”
林柔没敢说,这两天,为了撇清干系,林牧那原本的未来老丈人还在皇上面前踩了林家两脚,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且让弟弟留一点美好的念想吧。
林柔念头转过,边撒谎道:“他家没事,但这婚约是撕毁了的,叫你别怨他家将女儿另嫁,也别怪年姑娘不念情谊。”
林牧摇了摇头:“她不怪咱家连累就不错了,有什么立场去怪素未谋面的年姑娘呢?我不怪她。”
这本就是先皇心血来潮乱点鸳鸯中的一小对,他也从未见过那位深藏闺阁的年姑娘,对方自然就从未对他有过什么情谊可说。
林牧想,这无意中是还她一个自由了,也不知对方会庆幸,还是也像自己这样有点遗憾。
林柔走后,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