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同人]镜中花》月下栀子

7、4.对饮

　　“这么看来，它还算命好。”顾惜朝看着这个傻傻补了一夜书的男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过后，就只得了这么一句。
　　他突然想喝些酒。

　　顾惜朝骨子里是个书生，书生骨子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文人意气”。他十年磨一剑，点评各家兵法，并自成一家之言写下《七略》，心中何等骄傲！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宋人，所以从边关到京城，以一介布衣身份持书叩门，固然是为了悄悄潜入这个朝堂，心中又何尝不是想在这个“故国”找到一个真正读得懂这本书的人？或许还有一点点，是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可他等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见到的只是金银作得敲门砖，谁问万里边城荒。徽宗妙笔作花鸟，不梦燕云梦江南。
　　他看到的只是华服彩缎朱门里，才高无路谋生难。
　　最后在这个旗亭酒肆里，在他已经不抱有希望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一个人把他的书补好，细细从头读起，还读懂了！他该怎么办？他已经放弃的那点微笑天真还能拾起么？或者……他应该怎么面对他？

　　提起旁边的酒坛，一口灌下，果然满头的烟霞烈火。身边那个男人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酒坛，顾惜朝心思已经转了千百下，终于一笑，将手中酒坛仍给了他。
　　“你不喝？”
　　“我用这个！”他拿起一个酒碗转头淡淡勾起唇角，光线在他脸上投出明暗的侧影。戚少商看着他脑子里没头没脑闪过一句诗----“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从边关到京城，辗转投书千里，从没有一个人好好看过这本书。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疯子。”顾惜朝抬手干了手中的酒，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不用看，只听这声音，戚少商就知道他脸上的笑容一定是冷的刺骨的嘲讽。他心口缩了一下，想握住他的手，可最终还是抬起了另一个酒碗，与他手中的碰了一下。
　　手指轻轻一碰很快分开，好冰！
　　他看着青衣书生，看着他薄厉的嘴唇一张一合，冷冷诉说自己手中这本书经历过了怎样的冷遇与嘲笑。他静静地听着，不时举起手中的酒碗。他看着他，默默等他把一切都说出来，等他把身上的不忿与怨气点点宣泄，重新成为那个才高八斗傲视凌云的顾惜朝。

　　“别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谁会相信一个一文不名的书生能对古往今来的兵书指手画脚！”顾惜朝再次把酒一饮而尽，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戚少商凝视着他说：“你不是疯子。疯子写不出这样的书。”
　　“你看得懂？”
　　戚少商一笑：“如果早看到这本书，我连云寨义军不知会少死多少兄弟！”
　　“那也不妄我辛苦一场。”顾惜朝细细眯起眼睛，说：“难怪我一直找不到懂它的人，原来是找错了地方。谁会知道到头来真正懂它的人不在朝堂，而在江湖。大宋，哈哈……大宋……喝酒！”
　　罢罢罢，反正这江山已经是如此，连那姓赵的都不着紧他，自己一个“外人”求它什么？倒不如由江湖起把这江山闹个天翻地覆，看到时那金銮殿上的画匠还能不能安稳地坐等他的花石岗！

　　饮酒宜至交，宜酣。
　　酒肆中的两人已经不知道喝了多久，只知道灯花噼啪作响，月上了中天。当谈论到自己心爱的人时，戚大当家终于想起了已经被他忘到脑后的小羊。
　　“你是说，那个息红泪告诉你，当那两只小公羊产奶的时候你才能娶她？”顾惜朝挑起他两条修长的眉，似笑非笑地问，红霞入鬓，一双醉蒙蒙的眸子中带着江南的烟雨。

　　“啊……”戚大当家有些心不在焉，顿了顿才反映过来：“啊？？！公羊？？”
　　“对啊，公的！”顾公子乖乖点了点头：“我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看错。”他看着戚大侠冲出门去抱着院子里的小羊翻来覆去检查，于是也摇摇晃晃站起身，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一贯气势逼人的男子的狼狈模样，不知为何竟心情大好，笑出声来。

　　看着自己一路牵回来的两只羊羔，戚少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在此时，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望，只见顾惜朝靠在门框上笑得弯了腰。
　　“看来这位息姑娘倒是对戚大当家情深意长啊……”顾惜朝眉眼弯弯打趣道。见到这难得一笑，戚少商突然觉得肚子里的惆怅伤感不见了大半，只觉着自己大老远牵了两只公羊来闹的一场笑话也算有了补偿。
　　于是他皱起了眉头，一声长叹：“是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知顾公子看在我这断肠人的份上，能否宽慰一二？”
　　“断肠人？”顾惜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声嗤笑转身走进门去。戚少商站在院子里正自省自己是否过了火时，忽然听到了门里传来的曲子。他弯起眼睛，露出嘴角的酒窝，走进了屋门。

　　屋子里，顾惜朝靠在墙上，手里抱着戚少商五年前被抵作酒帐的琴。修长有力的手指弹拨着琴弦，指尖有些泛青，如一朵缓缓盛开的莲，与那把琴竟意外地相称。
　　清越的曲调从那指尖与琴弦间不断地流泻，带着流水的清澈，如在高山峡谷间奔涌。那曲子里带着的怀才不遇的怨愤，一点点变成了终于得遇知音的纯然喜悦。戚少商听着，心脏也跟着琴音一起跃动，终于忍不住拔剑而出！

　　翩若游龙，矫若惊鸿；银瓶乍破，刀枪争鸣。昆山玉碎凤凰叫，一剑光寒十九洲。已经分不出是曲助剑势，还是剑扬曲生；只知道就算伯牙再世子期重生，也换不来这夜的一曲剑舞。

　　当天色将明时，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酒香。顾惜朝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回头望了戚少商一眼，向门外走去。
　　“你要走了。”戚少商看着他，说。
　　“是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顾惜朝望着天边淡淡地说,“只是可惜，还没有和你喝够酒。”
　　戚少商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在他就要走出院门时大声道：“如果下次还能遇上，你就和我一起上连云寨，怎么样！”
　　顾惜朝回头，似乎笑了一下。空气中最后只留下他的一句话：“戚大当家的，劝你也早走为妙！小心一会儿高掌柜的账本上在被多记上两笔！”
　　戚少商笑了。当他快活地转身回到屋子里时，看着屋中翻倒的酒缸流空的酒桶这一片狼藉呆了片刻……然后，在晨曦的微光中，连云寨九现神龙戚大侠骑着自己的马，牵着两头小羊羔悄悄走出了旗亭酒肆，只在柜台上留下了一张欠条。至于倒霉的请了两位名为小二实为刹星的祖宗的高大掌柜，在起床后骂了什么，成为了永久的谜……

作者有话说

　　面包会有的，河蟹也会有的......只不过咱们要先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