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知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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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远远看到顾惜朝走近了旗亭酒肆。他青衣款款不染风尘，眉宇间比昨日多了三分孤傲决绝，如大雪压枝头却仍强自绽放的梅。
茫茫大荒，踽踽独行。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痛。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有谁能知道他清瘦的身形下有多么大的力量呢？又有谁，能在这尘世的茫茫大荒中陪他跋涉千里？
昨日对饮一夜，顾惜朝说的话比他记忆中的要多一点点，戚少商想到这里不觉一笑。那人好大的酒胆，却是好浅的酒量，骗得他打了个不合时宜的赌。初次见面的人大概都会被他唬过去，没想到三杯两盏过后人就有些迷迷糊糊……活像一只半睡半醒的猫。
于是戚大当家认了命，老老实实包揽了接下来几天的活儿。
戚少商认为自己看人一向很准。在他眼中，顾惜朝是一座千年的冰山，冰得通透，寒得刺骨；可冰山下，是一股火热沸腾的岩浆暗流。
总有一天，不是冰灭了火，就是火融了冰！
他看着顾惜朝走到门口，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蓝色的封皮，被一双白晰修长的手指仔细摩挲。
那人低低垂下眉眼，脸上不哭不笑，无喜无悲，叫人看不出心思。可不知怎地，那一身青衣委地的身影在他眼中突然就生出几分孤寂，几分落寞。
终于，顾惜朝似乎放弃了什么，手掌一翻劲透纸页，然后扬手一挥，破碎的纸张扬扬洒洒落了一地，蓝的白的，如同碎翼的蝶。黄粱一梦，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走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一向在人前强势，所以下意识地觉着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这个样子？
他走到门前，小心翼翼把碎纸一片一片捡起来，拿到屋里，洗净了手又寻出浆糊，开始一片一片修补。他一向不习惯这样细致的活儿，今日却凭空生出这么多的耐性。幸好用惯了剑的手指还算灵活，做过几遍倒是习惯了许多。
最先粘好的，是蓝色的封皮。上面两个大字----“七略”，剑拔弩张，肆意张扬。
字如其人。
每修补好一页，戚少商就觉得把顾惜朝又看通透了一点。书中所记兵法谋略，大多剑出偏锋，奇丽诡谲，处处于生机处见绝路，在死路处抢出一线生机。戚少商忍不住叹息：这个书生啊……
这个书生，眼毒嘴毒，心思竟也毒辣至此。
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性子竟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要撞出一条生路！
这样狠，这样毒，偏又这样惊才绝艳，志气高绝……
戚少商心里，硬生生被催出一股怜惜。
怜他的才，惜他的志。
世途多艰，到底要怎样的经历，才换来这一身心血的委尘？
戚少商，人称“九现神龙”。他走的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路，用的剑法大气十足大开大合；他虽知道这世道上行事手段应当阴阳相辅，君臣相佐，可就是对阴谋诡计避而远之；他喜欢喝的是最烈最上头的酒“炮打灯”，欣赏的是万里黄沙男儿热血；他带领连云寨义军抗辽，多是真刀真枪，硬桥硬马。他知道阴谋，却不想用阴谋。
他一向认为阴谋只是小道。
但顾惜朝就偏有这种本事，哪怕阴谋设计也能让人口服心服，硬把一个个圈套陷阱用出阳谋的气概。就像他的人，哪怕是强词夺理，也能强硬到让人甘拜下风。
戚少商头一次对阴谋有了兴趣。
通过一本书，可以读懂一个人。戚少商突然觉得，他生来就应该懂这个人的。细细想来，那人刚才的心思，扬手间雪花片落时该是何等的寂寞。
天大地大，知音几人！伯牙若未遇子期，高山流水有何知？子房若未逢高祖，黄石韬略又何闻。倒不如尘归尘土归土，免得三千红尘污了这绝世清音。
书补好了。戚少商看着这本被人以一腔心血写出却又被撕毁，现在又被自己补好的《七略》，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去找到那个人，告诉他这是多好的一本书；他想对他说，世间不是没有知音，而是你还没有等到；他还想说，茫茫大漠，离中原千里，你来了，我来了，这是怎样一种缘分……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当他看到顾惜朝走了进来，那双如寒夜中的星子般的眼睛盯住了他手上修补好的书册上时，心里突然一片空白。
“这个是……”
“是我在门口捡到的，”戚少商站了起来说：“我把它补好后一直看到现在。”
“这真是一本好书。”
顾惜朝看着这个补了一夜书的男人脸上放出的笑容，心中忿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过后，他轻轻开口：“这么看来，它还算命好。”
于是戚少商笑得更加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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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惊蛰的例行报告（一）[可能或许大概与正文无关]
惊蛰：
某年某月某日----公子于旗亭酒肆候戚某，当夜为戚某所惑，饮酒大醉。
某年某月某日----公子撕所著《七略》，戚某随后拾捡修补之。当夜公子再为戚某所惑，大醉。
附录----对戚某人的调查报告：
戚XX，外号XXXX，据悉为人甚风流，有一长期女友对其逼婚未遂，扬言必杀之。
建议：将其在公子身边的警戒程度上升至橙色级别。
白玉京左辅先生杜略批示如下：警戒程度上升至红色。
白玉京京主白如歌批示如下：将那不知死活向我儿子伸爪儿的家伙给我直接砍了！！！！
白玉京右弼先生房觞批示如下：京主精神状态欠佳，以上批示无效。另：保护好公子，有一丝闪失，提头来见！
收到回复的惊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3.知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