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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回 刀下奋勇救亡魂 归途真情许未来 ...

  •   此刻的木图,已经完全顾不上主帅的身份,在清军压倒性的优势面前,他也无需再费心研究什么战略战术了,唯一的目标就是身先士卒,不断鼓舞士兵们竭尽全力抵抗,以期把清军规划的速决战拖延成一场拉锯战,然后再利用远征疲惫、粮草补给困难等不利因素,逼退清军。
      从本质上来说,木图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虽然他是一员猛将,但却厌恶疆场杀伐的血腥,虽然在父汗确立地位之初,他就顺其自然地承袭了太子之位,然而木图却深知,宫廷的尔虞我诈同样并不适合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木图希望自己只是父汗最普通的一名皇子,不引人注目,也不遭人嫌弃,择一处终老,与一人白首,如此而已。然而命运扭曲错位的齿轮却让人又爱又恨,今时今日,木图又再次不得不为了道义和责任披上战袍浴血奋战。
      清军的炮火已经不知疲倦地轰了一天一夜,木图和战友们抵挡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他趁敌人进攻的间歇,仰面躺在壕沟中,紧绷着的神经稍有放松,身上的伤便开始显现威力,然而这剧烈的疼痛却敌不过连日不曾合眼的疲倦,木图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任裂开的伤口独自嚣张。
      在西藏作战的时候,木图也曾像这样躺在壕沟中稍作休息,那时的他只要闭上眼睛,凝眉的一颦一笑清晰可见,“一定要安全回去”的强烈信念是支撑他的勇气源泉,然而如今,她的眉眼恍如昨日,可是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已经没了她的身影,而那个曾经的父汗也不再愿意见到自己,短短数日,自己竟然已经失却了一切所在乎的东西,如果此战得以幸存,未来又究竟该何去何从?木图痛苦地咬紧牙关,或许在所有的可能中,还是马革裹尸来得更痛快简单些。
      “主帅,你伤得太重了,我扶你去包扎一下伤口!”旁边的一个将军见了木图脸色苍白地仰面躺倒,吃惊地发现了他身上狰狞的伤口。
      “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木图仍旧闭着眼睛。
      “还说没事,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那个将军不由分说地将木图从壕沟里拖了起来,扶着他准备去处理伤口。就在这时,清军的炮火又不期而至,两人被重新震回壕沟中匍匐起身体,“他妈的,我就不信了,这清军的炮火难道还打不完不成!”
      “少废话了,快回去布防,估计马上还有一轮阵地进攻!”木图下令。
      “是,主帅!”那个将军立刻站了起来,猫着腰回到自己的阵地。
      木图静静地趴着,就像一块巨大的磐石,炮火带起的烟尘堆积在他的后脑勺和背上,好像要将他掩埋,等再次抖落身上的尘土抬起头来时,他在漫天风沙中微眯着双眼,看到清军的铁蹄向自己这边而来。
      主帅银光闪烁的盔甲,鲜艳骄傲的璎珞,排列整齐,步调一致的军队,在猎猎风中翻飞的旌旗,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师,在看到的第一眼,木图就知道准噶尔这仗必输无疑,而且将永远也无法与大清朝抗衡。
      “你们如今大势已去,无谓再作任何顽抗,速速放下武器,出来受降,天恩浩荡,可饶你们不死!”声音浑厚深沉,却带着胜利者独有的不可一世,那是清军的主帅十四阿哥在喊话。
      木图早就想过了所有可能,独独没有想过缴械投降,于是他暗暗一挥手,一排弓箭手齐刷刷地射出一阵箭雨。清军的盾牌手反应神速,行动迅捷,立刻从后排上前围拢形成一面巨大的滴水不漏的盾,轻松避过了这阵雨点般的弓箭。
      “哼,负隅顽抗,就凭这雕虫小技!传令下去,立刻进攻,活捉准噶尔主帅者,重重有赏!”十四阿哥一声令下,身后的军队便潮水一般向着木图的阵地涌来。
      两军再次陷入残酷惨烈的近身肉搏,木图以一当十,不停地冲杀拼搏,奋勇无比,尽管已经疲劳作战,身被数创,普通的小兵依然不得近身,几轮下来杀退清军无数,而他自己也渐觉体力不支,只能靠握着手里的长枪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向下倒去。
      “倒是一条好汉!”这一切都落在十四阿哥的望远镜筒里,“看来我得亲自去会会这位准噶尔的主帅了!”
      十四阿哥放下望远镜,整了整衣冠,潇洒地跨上战马,投入到战场中,不过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木图。
      说实话,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木图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而十四阿哥却只不过是刚开始热身,渐渐地,木图的招数没了章法,脚步凌乱,反应迟缓,手中的长枪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凭着多年的功力,熬过了几十回合后,十四阿哥重重地祭出一掌,将木图打到在地,手里的长枪也飞出数丈之远,喉头涌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眼看着十四阿哥就要一剑封喉,木图闭上眼睛,这下他终于可以放下责任和道义,好好地休息一下,也可以化作天地间一缕魂魄,回到凝眉的身边,永远不分开,想到这里,木图的嘴角居然不自觉地挂上了满足的微笑。
      “住手!”一道身影扑在木图的身上,十四阿哥手中的长枪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应声停住了,让木图原本美好的构想都化为乌有。
      十四阿哥有点懵了,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个插曲,然而当他从来者褴褛的衣衫和女扮男装的掩护下认清了那张风尘仆仆的脸时,震惊得连手中的武器都落在了地上,“凝眉?”
      “不错,正是我!”凝眉摘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头盔,站在十四阿哥面前,方便他确认。
      “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自从我到了准噶尔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回音!”十四阿哥激动得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扶住凝眉的双肩。
      “你费心了,我一切都很好!”凝眉诚恳地说。
      “很好?你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能跟很好沾边?”十四阿哥气愤地说,“一定是准噶尔人对你不好是不是?今天我就为你报仇!”说着,十四阿哥提起落在地上的枪,又要向木图刺去。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凝眉拼命拦住十四阿哥,回头看了一眼仍倒在地上的木图,“木图对我很好,除了是准噶尔的主帅之外,他还是我的丈夫,所以你不能杀了她?”
      “你说什么?”十四阿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四,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杀了木图?”凝眉的语气近乎哀求。
      “你替他求情?”十四阿哥升高了音调,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送回大营。”
      几个士兵上来,三下五除二把木图五花大绑带走了,虽然凝眉还是担心木图的身体,但她深知现在这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事只能等收兵回营后再慢慢说服十四阿哥了。
      “走吧,你也跟我回去吧!看你这个样子,恐怕连皇阿玛都要认不出你了!”十四阿哥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亲人间才有的疼惜,凝眉鼻尖一酸,眼泪居然不争气地滚落了。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这下总可以回家了!”十四阿哥也有些眼眶发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脱下战袍披在凝眉肩上,揽着她往军营走去。

      回到营地,凝眉被安排单独住在一个新搭建的营帐里,她沐浴更衣后便想着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请求十四阿哥放了木图,正为难间,帐帘一掀,进来了两个人。
      “格格,能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原来是倩兮和海拉提,再没有比这兵荒马乱之下,自己的亲人全都安好更叫人欣慰的事情了,三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倩兮,我走后是谁救你们的?快跟我说说!”凝眉擦了擦眼泪,拉着倩兮和海拉提坐了下来。
      “格格,您可还记得年羹尧?就是他救的我们!”
      “哦。。。”凝眉低着头,掩盖了自己的一丝心虚,“那海拉提呢?你怎么和倩兮一起呢?”
      “这事儿说来也巧,年羹尧趁夜入宫,正好遇到了海拉提,外面战事吃紧,整个皇宫里乱成一锅粥,再加上熟人带路,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就把我们救出来了。”
      “那海拉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凝眉关切地问。
      “娘娘,不管您去哪里,海拉提都要跟着您,您千万别赶我走!”海拉提跪在地上恳求道。
      “傻瓜,我又没赶你走的意思,”凝眉笑着拉起了海拉提,“我是想,说不定你不愿意跟我长途跋涉,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样的话,我就给你一笔嫁妆,让你回家去过一个正常女孩子该有的生活,你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
      “娘娘,奴婢的家已经没有了,您就是我的家,我的亲人,奴婢要一辈子跟着您。”
      “唉!”凝眉叹了口气,一场战争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家,自己只能照拂眼前一个海拉提,那还有千千万万的海拉提又有谁来怜惜呢?“这样也好,此次回京,你倩兮姐姐看来是留不住了,我身边也的确是缺一个体己的人。”
      “哎呀,格格你讨厌,倩兮哪儿也不去!”倩兮一脸娇羞的样子早就将自己的心迹表露无遗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和十四早有婚约,这回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搁了,也好让我了却一桩心愿呢!”真的面临分别,凝眉的心里也有万般不舍。
      “格格,答应我,你也要开开心心的,这样我也好安心!”倩兮哭着紧紧地抱住了凝眉。

      夜里,凝眉已经在十四阿哥的帐子外面徘徊许久了,可他却还在和并肩作战的将士们一起喝酒狂欢,庆祝胜利,正想着是不是该先回去,改日再来时,远远地便看到十四阿哥正往这边走来。
      “咦,凝眉,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等多久了?”
      “哦,没多久,没什么大事,等一会儿也无妨,免得你扫兴!”
      “哦,帐外冷,进来吧!”十四阿哥掀起帘子,将凝眉让进帐子里。
      十四阿哥刚走进帐子里,眼光就被桌子上的一壶茶吸引了,他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抽出茶壶下压着的一张字条读了起来,眼里盈满了笑意。
      这么些年不见,十四阿哥俨然已从过去那个带着一群小屁孩在夜晚的紫禁城中抓蛐蛐的男孩儿蜕变成运筹帷幄,驰骋疆场的男儿汉了,经过风吹日晒,他的肤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也更为明显,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也体现了他这么些年在御前摸爬滚打所练就的宠辱不惊和沉稳睿智。
      “呵呵。。。是倩兮熬好的解酒茶。”十四阿哥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竟然一直忘了凝眉的存在,等他一抬头,却发现凝眉正盯着自己看,于是尴尬地笑笑,“你坐啊,别老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亏你还是主帅呢,心理素质这么差!”凝眉揶揄道,“我是看你这两年,身量长了不少,要是平时遇见,我都不敢认你呢!”
      “唉,其实你是想说我老了吧!”十四摸着自己黝黑的脸颊和尚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微微叹口气,假装沧桑地说道。
      的确在古代,十四阿哥的年纪已经算不上年轻了,但在凝眉心里却一时无法迅速完成这样的认知转变,遂对于十四刚才一番感叹有些忍俊不禁,“说什么呢你,我都比你大几岁,还没说自己老呢,你倒先叹气了!”
      “嘿,不过说真的,你除了瘦了点儿,其他倒一点儿没有变化。”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就算外表没有变,心境也不一样了!”
      “凝眉,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怕问你,” 十四阿哥微微低着头,仿佛没有勇气与凝眉对视,良久才抬起头,“这些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凝眉轻轻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谢谢你,我过得很好!”
      十四阿哥长长呼出一口气,点点头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其实,要不是木图这些年一直照顾我,明里暗里地维护我,我也不可能过得好。”
      “我就知道你,深更半夜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叙叙旧。”
      “十四,你知道吗?在清朝和准噶尔开战不久,我就被当作奸细抓起来,他们还在我的卧房里搜出了那本给皇阿玛的见闻录,差点被就地正法了,是木图放弃了他的太子之位,闹得和他最尊敬的父汗一刀两断才救下了我。如今他被你们所俘,今后的命运,你我都可以想象得到,你说,我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木图去送死?”
      “凝眉,准噶尔乃皇阿玛的心头大患,木图虽然已不是太子,但至少还是此战的主帅,还是大汗的儿子,地位举足轻重,就算皇阿玛选择不杀了他,也还是可以拿来做些文章,换得一些实际利益的,要轻易地放了他又谈何容易呢?”
      “回到了京城我自有办法说服皇阿玛!”
      “就算皇阿玛同意了,那木图呢?我们习武之人通常只在刀剑切磋中识人辨事,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也算是条硬汉,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考虑,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名利,却未必能够放下尊严。”
      “给我点时间,我想我可以说服他!”
      “看你这么有信心,似乎一切尽在掌握,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十四阿哥无奈地摊摊手。
      “你当然有很多事可以做啊,比如。。。回京的时候让木图和我一起乘马车回去吧,不要让他坐囚车。”
      “这怎么行?在皇阿玛定夺之前他还是钦命要犯!”
      “十四,他的身上还有伤呢!”凝眉固执地站在十四阿哥面前恳求他,“如果你执意不肯,那就让我去陪木图一起坐囚车回去吧!”
      “凝眉,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十四阿哥气得背过身去。
      “不为难不为难的,你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功绩足以彪炳史册,一片丹心照汗青,皇阿玛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怪罪你的,就算怪罪你了,你就说这一切都是我逼你的,全部推到我的身上就可以了。”
      “唉,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么说,你同意啦?太好了!”凝眉高兴得直拍手,“对了,鉴于你如此良好的表现,我会给倩兮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先把家里的地儿给腾出来哦!”
      “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走啦!”说着,凝眉便一阵风般地跑了出去。

      几天以后,军队整饬完毕,准备回京。被关在牢笼里的木图一早就被即将荣归故里的士兵们那兴奋而激越的家乡山歌吵醒,看着他们欢快的表情,也不由得想象他们回到家后,父母嘘寒问暖,年轻温柔的妻子端上可口饭菜,膝下稚子围绕的温馨场景。
      虽然依旧被拘禁起来,但木图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不仅除去了手铐脚镣,还有医生定时为他换药和消毒伤口,除了这木笼子空间狭小,让木图魁梧的身体萎缩得有些不适之外,其他一切都不是一个俘虏应有的待遇。
      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士兵,打开牢笼的门,将木图带到一辆宽大的马车前。
      “什么意思?”木图狐疑地问身边的士兵。
      “我们怎么知道,有得享福你就享吧,问那么多干什么?”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说。
      于是,木图便跨上了马车,车厢内虽然空间不大,却有面对面两排座位,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背后还有靠垫。木图坐了下来,这可比在木笼子里要舒服太多了,他不自觉地舒展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却不小心牵动了尚未痊愈的伤口,正在他捂着伤口疼得倒抽冷气的时候,门帘一掀,凝眉走了上来。
      “怎么了?伤口还这么疼吗?让我看看!”
      “不用了,已经好很多了。”木图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凝眉的手,态度冷淡疏离。
      “这个十四真是的,下手这么重!”凝眉恨恨地嘟哝着。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愿赌服输,谁也怪不了谁。”木图将头往后靠,缓缓地叹口气。
      凝眉拿过自己身后的靠垫,将它们塞在木图的身后,好让他坐得舒服一些。
      “要不是你,我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谢谢你!”木图看着凝眉,心中五味杂陈。
      “要不是你,我也可能没办法像这样坐在你面前,所以,我们两之间早就算不清楚了,就别这么生分了行吗?”木图藏在客气语调下的冷漠让凝眉如坠冰窟,声音都有些发抖。
      看到凝眉的表情,木图也觉得自己表演得有些过火,遂两人都不再作声。马车终于开始缓缓开动,跟着大部队向京城驶去,车厢里是恼人的沉默,凝眉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怎奈木图始终不开口,让她找不到一个切入点。她满腹心事地望着车窗外,却不时偷偷瞄一眼木图,只见他头靠在靠垫上,双目微闭,神色安然。
      “你睡着了吗?”凝眉终于没沉住气,率先开口。
      “没有。”木图睁开双眼,清澈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看来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出于多年行军养成的习惯,睡得极浅,一有动静便能马上转醒。
      “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败军之将,何言将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应该我问才比较恰当吧。”
      “木图,跟我回京城一起生活吧!”凝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迎向木图惊疑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康熙三十六年,你我初识,我偷了你的布阵图而直接导致噶尔丹兵败身死,经此一役,我生父董青山也力战而亡,皇阿玛念在我年幼无依,便收我为义女,带我回宫。不管他当时出于何种考虑,也不管是怀有什么样的目的,事实是从此以后,我便有了关心照顾我的兄长,有了亲厚友善的弟弟,也有了仁慈宽厚的父亲,住在紫禁城的那几年,虽然也有自己觉得过不去的坎,但毕竟真正的开心快乐也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当皇阿玛提出要我来准噶尔和亲,同时希望能向朝廷传递一些有用的情报,以期将来能够毕其功于一役,收服心头大患之时,我无论是出于报恩的道义还是一名公主的职责,都没有理由说‘不’。但是,自从到了准噶尔以后,我可以指天发誓,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对不起准噶尔的事,我对百姓的感情也是发自肺腑,毫不做作的,在与你无数次的聊天中,包括在那本被你的二弟引为通敌证据的见闻录中,我不止一次地陈述了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原则,就是希望有一天皇阿玛和你都能接受这样的理念,让两地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不过,实在很抱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和控制,我真的很无能为力,对不起!”
      凝眉停顿下来,目光望向车窗外,借以平复自己有些起伏的情绪,两人之间又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木图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你刚才说的,和我之前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曾经,我无数次地问自己,你这么做到底是不是真的错了?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但是,有一点却非常清楚,无论你是出于无奈还是真的背叛出卖我,在内心深处,都无法增加我对你一星半点的恨意!”木图叹了口气,绝望又无奈地仰起头看着车厢的天花板。
      听了木图的一番内心剖白,凝眉连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也终于明白,木图还是原来的那个木图,在自己回头的那一刻,他一直都站在原地,不曾离开。
      凝眉喜极而泣,蹲下来伏在木图的膝盖上抽泣,“谢谢你,木图,我真的太害怕太害怕,怕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我如果怪你的话,就不会甘愿放弃太子之位来救你了,只是你这个人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却很傻,那么明显的事情却看不出来。”木图轻轻抚摸着凝眉的头说。
      “木图,那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凝眉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看着木图。
      “恐怕这件事已经超出我所能选择的范围了吧。”
      “不,等我们回到京城,我就奏请皇阿玛在京郊赐一座宅院给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可以远离政治中心,不问世事,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春赏百花秋吟月,夏听凉风冬踏雪,我不再是承人抚养大恩的冒名公主,你也不再是对家国子民负有不可推卸之责的太子,我们只是人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如果你觉得住得不习惯,我可以为你设计一座仿造准噶尔的园林,如果你觉得食物菜肴不可口,我也可以为你寻找一位准噶尔厨师,让你吃到喜欢的家乡菜。总而言之,凡是你为我做过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到,只要你愿意。”凝眉握紧了木图的手,紧张又急切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木图被凝眉孩子气的描述给逗笑了,“如果所有事情真的如你所安排的那样,人生未免太轻松了些吧。”
      “木图,我们的前半生都太累了,如今经历了一番生死,是时候该考虑为自己而活了,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或许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一种心态,只要你愿意走出这一步,皇阿玛这里我有信心他会同意的。”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木图反复咀嚼着凝眉的这句话,觉得就像一句咒语般充满魔力,不仅拨开了自己眼前密布的阴云,还让那颗已经疲惫不堪的心灵充满了动力。
      “木图,答应我好吗?不要再折磨我了,就让我用余生来弥补过去对你的亏欠吧,不要让我带着遗憾孤独终老,好不好?”
      木图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已经走到悬崖边的人,只要眼睛一闭,纵身一跃,便可以以身殉国,成全自己的忠孝节义,可是这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幅无比美妙的世外桃源景象,悬崖千仞终究敌不过红尘万丈,哪怕这美好的图景只是片刻的海市蜃楼,木图也愿意义无反顾,他咬着牙关点了点头,“我答应了,你把未来描述得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受你诱惑呢?”
      “你答应了,太好了!”凝眉高兴得扑到木图身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把开心的泪都蹭在他的衣领上。
      木图也搂紧了凝眉的腰,虽然两人的拥抱牵动了伤口,让木图感到冷汗涔涔,但他不愿意放手,因为这温暖,这疼痛,这笑和这泪,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不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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