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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回 执迷不悟前缘尽 寂寂深宫待一人 ...

  •   胤禛这次微服出巡成果颇丰,正所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眨眼功夫,京城城门就在眼前了。
      本来平稳运行的马车突然停了,凝眉睁开微闭的双眼,顺便跳下马车,也好活动活动筋骨,却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朝他们走过来。
      “微臣奉太子之命特来为四爷、十三爷、格格接风。”来人正是太子府里的侍卫。
      “有劳了!”
      “四爷客气了,太子已在醉云阁设下宴席,恭候多时了!”
      “太子也来了?”
      “是,四爷。请随臣这边来。”那个侍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前面去领路。
      醉云阁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所接待的顾客都是达官显贵,一行人在侍卫的指引之下,来到醉云阁最高的楼层中景观最好的一个包间,推开门时,太子已经坐在里面了。
      “臣弟参见太子!”胤禛和胤祥立刻磕头行礼,凝眉也跟着跪了下来。
      “哎,在宫外就不必行礼了,快点起来吧!”太子伸手将胤禛扶了起来,“这次你办差办得好啊,皇阿玛天天都在夸你呢,哈哈哈哈。。。来,来,来,都坐下吧。”
      大家在太子的招呼下纷纷落座,一道道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也被纷纷端上了桌子, “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都饿了吧,来,我们边吃边聊。”
      大家都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凝眉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只是舔了舔酒杯,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哈哈哈哈,凝眉格格,看了老四的奏报,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来,我敬你一杯!”
      凝眉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酒杯陪太子一起一饮而尽。
      “好,爽快!”太子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老四啊,这次你们把林正谟这个老狐狸一举端掉可真是大快人心,你是没看见啊,这老八在朝堂上是怎么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啊,哈哈哈。。。”
      “太子过奖了!”胤禛淡淡地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凝眉,观察她脸色的变化,一方面怕她心里别扭,另一方面,也不想让太子表现得过于得意忘形,胤禛悄悄地转移了话题,“皇阿玛近来身体可好?”
      “皇阿玛都安好,这次就是他安排我先来接你们,还嘱咐你们回去好好休整一下,择日再一起进宫。”
      “如此也好。”四爷点点头。
      于是,大家一番吃吃喝喝,你来我往之后便酒足饭饱,各回各家。

      凝眉又回到了德安堂,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院子里她最喜欢的梅树依旧苍翠,秋千椅擦得纤尘不染,缓缓在秋风中摆荡,屋子里的一切摆设和用具都还是她走时的模样,星儿把这里都照料得很好。
      “格格,您走了以后,我可是日日打扫,从来不敢偷懒的。”星儿俏皮地邀功。
      “好啦,我知道你最乖了,回头重重有赏。”
      “那奴婢就先谢赏了!”
      凝眉笑着,踱步到院子里,跳上秋千荡了起来,突然发现这个秋千比从前更稳当更结实了些,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吊绳换得更粗了些,外面还用很厚的牛皮包了一层,不像从前那样磨手。
      “星儿,这个秋千是谁帮我加固过了吗?”凝眉问道。
      “哦,是这样的,您走的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把这个秋千架都压垮了,是四爷亲自动手修好的,修得比您自己弄得还坚固扎实呢。那天,我们都想帮忙来着,可四爷非不让,大冬天的一个人一声不吭,忙进忙出,愣是足足忙活了大半天呢!格格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四爷隔三差五也会到这里来坐坐,只是喝杯茶,看会儿您放在书架里的书,其他什么也不做。”
      “是吗?”凝眉问着,思绪却飘到很远,想象着胤禛在冰天雪地里,沉默地修理那个承载了自己很多欢笑和悲伤的秋千的场景,他固执地不让其他人帮忙,是因为这是他和如今已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唯一交流的方式,是因为他的心里也有很多无奈和不甘,却无从排遣。来此小坐片刻的时候,或许可以回忆一下两人并不多的交集,或许可以借此慰藉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思念。还有多少事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深情被自己错过,还有多少沉默被自己误读,如果胤禛在身边,凝眉一定会冲上去紧紧拥抱他,补偿他那已经凝固在德安堂这方天地里的曾经的等待。
      “格格,您怎么了?”星儿推推凝眉。
      “哦,没事!”凝眉只是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乾清宫内。
      凝眉休整了几天,打扮利索后入宫觐见。走进殿内,众位阿哥都在,凝眉第一眼便搜索胤禛,眼神交汇后便是淡淡一笑,眉目生情。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全被胤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曾几何时,凝眉这样心照不宣的细微表情都是他一个人的专属。
      “儿臣叩见皇阿玛。”凝眉跪着,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她从心底里感激康熙能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一个人躲得远远地去疗伤。
      “起来吧,”康熙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凝眉的脸,“哎呀,你看你,本来就不长肉,这一下更是清瘦了。”
      “皇阿玛,您还说我呢,您自己也瘦了,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吧!”
      “哈哈哈哈,就你这个丫头敢管朕。”康熙开怀大笑,旁边的一众阿哥和奴才也都跟着笑起来。
      “朕已经看了老四的奏报,这次你功不可没呀,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啊?”
      “皇阿玛过奖了,这次的头功应该是四爷,凝眉可不敢跟他抢,要不是四爷运筹帷幄,有勇有谋,铁面无私,再加上皇阿玛您的英明神武,宅心仁厚,灾民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耕种,重建家园呀?”凝眉的嘴跟抹了蜜似得,临了还不忘偷偷看了胤禛一眼,胤禛假装镇定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正好遮挡了自己眼里和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康熙又是一阵开怀,凝眉可以说是深得他心。
      众人又说了一阵之后便都散了,凝眉故意磨磨蹭蹭,等其他阿哥都走后才走在最后,这样也好有机会和四爷单独见一面,但是事与愿违,康熙留下了四爷,说是还有些事要和他商量,凝眉这才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走出了乾清宫。
      “凝眉!”刚走出宫门没几步,就听得有个低低的声音叫自己。
      “八爷!”凝眉福了福身,算是打招呼。
      “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凝眉抬起头来,目光落到胤禩的脸上,这还是自他成亲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他,还是一样的舒眉朗目,还是一样的面如冠玉,却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再也不是她那个温暖忧郁的胤禩了。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凝眉径直向前走,手臂却被胤禩钳制住,只能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一处安静的院子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凝眉用力地甩开手。
      “凝眉,难道我连坐下来和你好好说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吗?”胤禩的眉毛纠结起来,眼神里是汹涌而来的悲伤,差点把凝眉也淹没。
      “胤禩,你这又是何苦?既然你都已经做出了选择,还有什么可说的?”
      “凝眉,你听我说,从始至终,我对你的心都没有变过,娶尔雅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娘家势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得偿所愿之时,皇后之位定当为你而留!”
      “得偿所愿?那要是你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呢?”凝眉听了胤禩的话不寒而栗,历史正朝着既定的轨迹一路无情地驶去。
      “不会的,不会的,这两年我在皇阿玛面前颇受宠幸,皇阿玛还亲口夸我说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我在朝中也培植了一些势力,再加上太子失德,皇阿玛越来越厌烦,我相信,那一天很快会来到的。”
      很快?凝眉突然意识到,论政治权谋,胤禩绝对不能和胤禛相提并论,这些他如今引以为傲的资本,恰恰就是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根源,他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这场战斗,却只是刚刚揭幕而已。
      “你还是不了解我,皇后之位非我所求,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也非我所愿,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才是我要的生活,你能给我吗?”
      “难道这一切,四哥又能给你吗?”胤禩不解地追问,他死死盯着凝眉,一定要找到答案。
      是啊,难道这一切,胤禛又能给我吗?放眼整个大清,谁又能给我这一切呢?凝眉怔怔地看着胤禩,反复在心里问自己。
      “凝眉,你清醒一点,四哥只是在利用你,你还不知道吧,这次你们抓到的贪官林正谟,其实是我的人,他只是利用你的关系来帮助他达到目的而已,你不要被他什么为国为民的幌子给骗了。”胤禩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凝眉,可他这番颇有点小人之心的言论让凝眉怒火中烧。
      “别说了,你们之间的斗争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我只知道受灾的地方生灵涂炭,到处都是饿得皮包骨头的行尸走肉,那样的人间炼狱都是林正谟他贪污修筑堤坝的工程款和赈灾款所造成的。至于他是你的人,这一点四爷早就对我说过,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帮他的。你高高在上,久居深宫,你可曾在大雨滂沱中独自驾一小舟去决堤的岸边看一看?你可曾亲手为受灾的百姓重新搭建家园?你可曾亲自帮助灾民在荒芜的农田里重新插上秧苗?如果你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又凭什么说为国为民只是幌子?”凝眉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体会了一把舌战群雄的快感。
      胤禩颓然地站着,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这一仗他输得一败涂地,丢了爱情,折了大将,失了人心,良久,才默然地垂首坐在亭子里的石墩子上。
      看到胤禩这个样子,凝眉突然觉得一阵悲凉涌上心头,要是从前,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胤禩眼里的那一抹忧郁,为了让他永远都像阳光那样明媚温暖,凝眉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现如今,她却拿话深深刺伤了胤禩,她分明地看见他身体某处那个隐形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的悲伤。
      “放下吧,胤禩!听我一句劝,夺嫡这条路太辛苦。”毕竟曾经相依相偎,彼此陪伴走过了一段寂寞旅程,即使情感不再,情分还在。凝眉轻轻地蹲下,真诚地看进胤禩的双眼,语重心长地劝他,若不是怕他不信,就算把最后的结局和盘托出凝眉也愿意。
      “不,你不懂!你不知道从小受人轻视是什么滋味,即使我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的额娘去赌一把。那个位子凭什么就是生来留给他的?难道不应该是能者居之吗?我只是输了这一局而已,我还有得是赌注,为什么要认输?凝眉,明明是你为我点燃了希望,为什么你却要亲手掐灭它呢?”
      “我点燃了希望?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四十一年的时候,是你提醒我索额图要谋反,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去向南巡途中的皇阿玛报信,这才让我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受到皇阿玛的赏识,也让我意识到,原来可以利用自己的才能去争取地位和想要的一切,所以这些年来我如履薄冰,苦心经营,把老九他们牢牢地笼络在自己身边,我看着那个位置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终将它握在自己手里。”
      “你不要再说了,”凝眉失控地大声喝止胤禩,她怎么也无法想到,这场史上著名的九王夺嫡的政治斗争竟是源于当初自己的一念之差,而正是这一念之差,将八阿哥和其他一众无辜的人都推向了成王败寇的残酷赌局,“事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凝眉捂着自己的耳朵,冲出他们原本站着的亭子,她不愿意再多听一个字,不愿意再多待一秒钟,一路狂奔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令人震惊的真相抛在身后,于是她越跑越快,直到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干什么?”胤禛远远就看她似乎情绪不对,便拦住了她,凝眉缓缓抬起头,见是四爷,忍不住眼泪决堤,抽泣得不能自已,胤禛只能拿出手帕替她慢慢擦拭泪水,心下明白,刚才凝眉肯定是见过老八了。
      凝眉什么也没有说,胤禛自然也不会追问,只是轻轻地牵着凝眉的手,两人来到一片池塘边,并肩坐下,再无多话。
      在秋日阳光的笼罩下和胤禛沉默的陪伴下,凝眉心里那个潮湿阴暗的角落也渐渐变得干燥明亮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看看身侧的胤禛,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怎么样,心里可痛快些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伤心之处,你不说,我也不必问。”胤禛看着湖面的某一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你也会有这样难过的时候吗?”在凝眉的印象中,胤禛和胤禩不同,他永远都是坚毅果敢的,他的地位和能力可以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所以四爷的眼神里没有浓稠的忧郁,只有被自身的冷漠冰封起来的锋芒和锐利。
      “当然了!”四爷轻笑,仿佛是对凝眉的问题感到好笑,又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曾经的软弱。
      凝眉也笑了笑,拿起手里的锦帕擦掉挂在腮边的泪,“谢谢你什么也不问,手帕我洗洗再还给你吧。”
      “我可是有好些帕子都在你这儿了!”每给凝眉擦一次眼泪,就会在她那里留一条手帕,而凝眉那些说好要还的承诺到了第二天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老是记着区区几条手帕呢?”
      “我可不是惦记着那些手帕,我是心疼了这些流出来的眼泪。眼泪可以用我的手帕来擦,心里的疼只能你自己揉,答应我,好好疼你自己,别再让无谓的人和事伤了自己,成吗?”
      “嗯!”凝眉重重一点头,鼻子却又开始不争气地微酸。
      “得了得了,别整天伤春悲秋了,都快跟深宫怨妇一个德行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胤禛站了起来,顺便也将凝眉拉了起来,两人并肩漫步在深秋的芳径小道上,金黄色的银杏叶如小小的降落伞一般,在空中旋转着纷纷扬扬地着陆在芬芳的泥土上,化为脚边一缕秋阳遗落的灿烂。凝眉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胤禛的手轻轻地晃动着,悠悠的微风穿梭在交握的十指间,逆光里两人的侧影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芒。此时的紫禁城也突然变得安静,静得只剩下两人交相辉映的呼吸声,静得只听到一片枯叶坠落的叹息声,静得只余下时光流转的潺潺声。

      一转眼,又到了紫禁城的寒冬季节,冬雪纷纷扬扬,洒遍整个宫城。农历新年近在眼前,整个皇宫随之忙碌起来,下人们在各宫中穿梭往来,准备着自己主子过年所需要的物品,各宫的主子也没有闲着,按着自己的品位等级在内务府挑选了上好的衣料,准备裁制新的旗装和除夕穿的礼服。
      每到这时,后宫总会有阵不小的风波,等级明确的自是无话可说,怕就怕那些位分相差无几的格格和嫔妃们,总是为了没能拿到自己心仪的那块衣料而耿耿于怀。凝眉一直以来都不太参与到这场纷争中来,一方面和现代的衣服相比,清朝的款式实在是少的可怜,挑与不挑都没有多大差别,另一方面,凝眉一直都喜欢清淡的装扮,那些繁复的绣工和艳丽的颜色向来都不入她的眼,既不寒掺又不高调的素雅装扮最适合自己在宫里的身份,所以每次都是在大家都挑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去看看有什么适合自己的料子。
      这年也不例外,凝眉在内务府挑了一阵,终于选定了一块水粉色的料子,交给内务府的太监去裁剪。刚回到德安堂,就看到雍王府的小太监站在门口,自从回宫之后,四爷被康熙委以重任,坐镇户部,整肃官场贪污之风,忙得不可开交,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因此,看到这个小太监时,凝眉想当然地以为四爷也来了,便撇下倩兮快跑两步迎了上去。
      “是四爷来了吗?”
      “给格格请安,回格格的话,四爷没来,只是差奴才给您送点东西。”
      “哦,那进来吧。”倩兮将这个小太监引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地呈上了手中捧着的一个大盒子。凝眉打开一看,是一匹上好的锦缎,浅浅的桃红色,有着与自己年龄相符的热烈和娇媚,又因着对浓淡程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了一般印象中桃红色的艳俗和扎眼,上好的丝绸散发着莹莹的光泽,衬得凝眉的脸庞也熠熠生辉。
      “格格,这是今年皇上赏赐给四爷的,四爷特意把最好的这匹留给您了。”
      凝眉盖上盖子,随着淡淡红光的熄灭,眼里是遮不住的失落,“四爷这阵子还是很忙吗?”
      “回格格,四爷真的很忙,府里的福晋们也有段时日没有见着面了。四爷吩咐,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让奴才带个话儿。”
      凝眉轻轻叹口气,要怎么将自己心里的思念交给第三个人带给他?又要怎样从他不断送来的稀罕物中辨别他是否也在惦记自己?既然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心里纵有千言万语,想必四爷也是无暇倾听的,“没什么要说的,让四爷自己多保重吧。”
      “是,奴才一定带到,奴才告退!”小太监慢慢地退了出去。
      “哇,这匹锦缎格格您穿上一定漂亮,四爷真是好眼光。”小太监一走,倩兮就忍不住感叹起来。
      “你去交给内务府裁制吧。”凝眉悻悻然站起来,准备回房。
      “格格,四爷是办大事的人,他有他要忙的事,难道您要让他放着皇上交办的差事不管,整天陪着您吗?再说了,四爷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您,这不正说明他心里想着您吗。”倩兮开解道。
      “你说得都对,我心里也都明白,可是道理归道理,感情归感情。”
      “那小太监说的不假,我也听很多值夜的小宫女说了,四爷在宫里处理公务直到宫门落锁了还没回去,已经一连好几天都睡在宫里大臣们值夜的地方了。我看格格都快害上相思病了,您还是早点让四爷娶了您得啦!”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被倩兮这么连宽慰带调侃地一说,凝眉果然释怀一些,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除夕夜里,雪下得特别大,前两年住在南方,凝眉发现自己唯一怀念京城的地方就只剩这鹅毛般的大雪了。
      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以前和自己一起要好的小阿哥们都已经纷纷长大成年,在宫外分府成家了,此刻都在自己的府里和自己的嫡福晋合家团聚,享受着皇上特意赏赐的年菜。德安堂像几年前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火锅的日子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当时还只道是寻常,以为大家会这样每年都聚在一起,笑笑闹闹,却不想,一转眼,早已物是人非,那样的无忧无虑居然成了回忆里的奢侈品,当初坐在一起偷偷喝着德妃娘娘珍藏佳酿的懵懂少年,如今却站在不同的两个阵营里要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那个曾经山盟海誓的人却用了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长大成熟。凝眉轻轻叹口气,眼里又湿又热,不知是自己滚动的泪,还是面前火锅冒出的热气。
      “格格,我祝您越来越漂亮,健康平安!”凝眉将平时伺候自己的下人们都召集了过来吃年夜饭,身边的倩兮最是嘴甜,率先举起酒杯来。
      “我祝您心想事成,如意吉祥!”星儿也不甘落后,其他的宫女太监也纷纷说着吉利话,一时间饭桌上倒也算是热闹。
      “你们都乖,今天大家就不要拘礼,想吃吃,想喝喝,明天等我拜见了皇阿玛,得了什么赏赐都给你们分了!”
      “哦!格格真是大好人!”下人们一下子热血沸腾,大声欢呼。
      吃过年夜饭,雪下得愈发大了,鞭炮声在遥远的夜空中有一声没一声地闷响着,时不时传来宫里一些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笑声。凝眉站在院子里,任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在自己的头发上,睫毛上,不知是谁在远处放起了焰火,一抬起头,就只见灿烂绚丽的光辉划破深蓝的夜空,瞬间的辉煌映照在凝眉的眼底,宛如一颗掉进深湖的小石子,短暂的涟漪之后依旧归于深远的平静。
      “连件斗篷都不披上,不冷吗?”身后的人将一件雪白的貂皮大氅披在凝眉的肩上,并顺势从背后拥紧了她,仿佛自己又是另一件斗篷一般。
      凝眉觉得周身突然温暖了起来,兴奋地转过身来,“今儿是大年夜,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府里,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重要的节日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呆在德安堂里?”四爷一边笑着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掸去凝眉刘海上的雪花。他抓紧处理了公务,回府陪着家人心不在焉地匆匆吃完年夜饭,又急急赶在宫禁之前来到德安堂,便看到凝眉独自站在雪里落寞孤寂的背影,心下一阵后悔,后悔自己这段时间太专注于公事而疏忽了她,那句让送东西的小太监带回的话似乎是隐含着她的幽怨,让胤禛的心揪了一下。
      “来,让我看看新的料子适不适合你。”胤禛推开一些凝眉,从上至下仔细打量她,“嗯,我挑的颜色还不错,你平时就是穿得太素净了些,这样的颜色才称你。”
      凝眉甜蜜地笑了起来,记忆中这还是四爷第一次正面夸自己的样貌,夜空中又炸开了一个绚烂的礼花,照得两人都是红光满面。胤禛忍不住低头,深深地吻着凝眉,她冰冷的唇瓣随着这个缱绻绵长的吻而变得温热,在雪地里冻得有些僵硬麻木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凝眉张开自己斗篷的下摆,紧紧地裹住了胤禛的身体,明明是两个人,却仿若一人般浑然一体,连胤禛也被这孩子气的做法逗笑了。
      “你赶在宫禁前过来,怕是年夜饭也没有吃饱吧?”
      “刚才不觉得,被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
      “嗯,如果你陪我守完岁的话,我就请你吃饺子,我亲手包的饺子哦!”凝眉俏皮地说。
      “好啊,别说陪你守岁,就算陪你过夜也不在话下。”胤禛的眸子在夜色里眨了眨,瞬间泛滥的童真让凝眉心醉。
      “讨厌,你想得美!”凝眉脸红了,不知是雪地里冻得,还是因为羞怯。
      “先进屋吧,外头太冷了!”说着,胤禛搂紧了凝眉的肩膀来到了屋里,两人互相依偎,拥裘围炉,诉不完的郎情妾意,说不尽的相思缠绵。
      一眨眼功夫,子时已到,窗外的烟花和鞭炮声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下人们纷纷张罗着端上烧开了水的火锅,美酒,以及一盘排列整齐的鼓鼓囊囊的水饺,然后都很识趣地退下。凝眉拿起筷子,轻轻将那些饺子拨到沸腾的水里,重新盖上盖子等待沸腾。
      “来,四爷,我敬你一杯,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凝眉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煞有介事地敬胤禛。
      胤禛也毫不含糊,端起酒杯一股脑儿喝了下去。不一会儿饺子煮熟了,凝眉赶紧盛了一碗给四爷,并紧张地盯着他的脸,希冀从他每个细微的表情里读出反馈。
      胤禛则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品味,不放过任何一味食材混杂在其中的味道,所以久久没有反应,凝眉终于等得不耐烦了,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包的好吃吗?”
      “嗯,的确不错,虽然和以往吃的不太一样,但是别有一番风味。”胤禛喝了口酒,真心夸赞。
      “是吗?小时候,我妈会经常在包的其中一个饺子里面放一个铜板,谁吃到了这个饺子,来年就会有特别的运气。我为了吃到这个饺子,还经常在厨房的门口偷看,看到她把铜板放进去,就在这个饺子上作个记号。”凝眉想起现代的妈妈,自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穿越来了清朝,那现代的自己就相当于死了吧,那妈妈不知会怎样伤心,或许再也不会在过年的时候包饺子了吧,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阵难受,眼眶里雾气腾腾。
      本来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饺子的胤禛被她突如其来的感伤弄得不知所措,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揽在怀里,“别伤心了,你额娘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凝眉用力地点点头,笑着擦掉了眼泪,“看我,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我怎么流泪了?来,快吃呀,都凉了!”
      和凝眉在一起,胤禛的心情和胃口都特别好,不仅吃了很多饺子,也喝了很多酒,此时正感到有些熏熏然。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给各宫请安!”
      “哎,等等,你今晚准备睡在哪里?”凝眉着急地拉住了胤禛的手。
      “回宫里值夜处将就一下吧。”胤禛说得理所当然。
      “那怎么行啊,那里条件这么差,又少人使唤。”胤禛狡黠地看着凝眉,故意不打断她,似乎就是在等着她说出自己想听到的话,“不如。。。不如今晚就睡这里吧。”凝眉吞吞吐吐,说完之后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你就不怕我酒后乱性?”
      “你想什么呢?让你睡空着的房间,又不是让你跟我一起睡。”说着,凝眉又觉得自己言语太露骨,脸颊涨的绯红。
      “也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凝眉将胤禛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间,倩兮和星儿过来整理好床铺,凝眉亲自伺候四爷净面更衣,直到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凝眉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
      或许是感到心安,或许是喝的酒起了作用,胤禛很快便沉入梦乡,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呼吸声均匀而平稳,喜欢皱着的眉头此刻得以舒展,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架势荡然无存。凝眉坐在床边,心想着或许真的作了四爷的侧福晋也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怕,就像今天这样,胤禛的三妻四妾依旧是个客观存在,但是平心而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们的感情交流,也掩盖不了发自内心的快乐。不过,如果可以由得自己选择,或许如今两人的位置才是最适合彼此的,稳稳地在胤禛心里,却远远地在他的家庭以外,永远都是彼此心口的朱砂痣,永远都是彼此窗前的白月光,相看两不厌。
      步出胤禛的房间,凝眉让在外的奴婢们都去休息,还叮嘱倩兮早上煮点解酒茶,她自己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站在廊下看着这场仍意犹未尽的大雪。守完了岁,就算是新的一年了,来到清朝,凝眉越来越少地去刻意记时间,因为那些被现代社会节奏所人为划分出来的时间节点,于她已经越来越没有意义,自己不必盼着辛辛苦苦五天之后的双休日,不用期待那一场场考试之后的悠长假期,一天天,一月月,都似曾相识,春去秋来,四季往复,花开花落,日出星沉,自己的日子就悄悄汇入时间的洪流,恰如针尖上的一滴水滴入大海中,那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但无论如何,凝眉都会记得今年的年份,康熙四十七年,或许一场更大的风雪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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