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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烟火人生(11) ...

  •   林新烟第二日醒来,后颈实在酸痛,离奇难述的梦境交织一团,耗费了她太多精神,舒展肢体,见卧房的门仍紧闭,不好打扰,便留下书信一封,还有一支包装完好的全新钢笔,把它带回国本是为了大哥,现下替它找到了更适合的主人。

      “承蒙收留,昨日歇息得甚好,打扰之处,还请海涵,今日启程归家,望来日有缘再见,末了,再次感谢唐小姐的仗义相助,钢笔相赠,聊表心意,祝事事遂心。
      林新烟
      九月十八日”

      林新烟打回家的电报里有说自己已在聚兴饭店约定住处,为期三日,三日后会从上海乘坐火车南下,正因如此,当前台小姐在她前往退房时告知她有人在大厅等候,便料到一二。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扔下行李箱子,朝那人紧跑过去,扬着脸蛋,嗔道:“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早些来接我呢,谁知快到最后一日了,还不见踪影,想来你们是不太愿意见到我,把我抛向了脑后。”

      来人正是林新烟的大哥,林郁知,深蓝色的绸缎褂子,板正得找不出一个褶子,头发上抹了发油,油亮亮的,连头发丝都守得规规矩矩。他高出林新烟整整一个头,拍了拍她的头顶道:“不过才两年光景,当初的小跟屁虫如今都变成大姑娘了,还是这般不懂事。”

      她朝大哥吐了吐舌头,在最亲近的人身边,她从来不需要镇静自若,四平八稳,那样就忒不可爱了,她可以对着亲人尽情撒娇,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等到了火车站上,林郁知把行李箱子从黄包车上取下,伸手将要扶下林新烟,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停到了黄包车前方,地上的尘土被掀起,直往人口鼻处钻。

      黄包车夫看看那辆汽车,又回头瞅瞅身后的客人,怕惹上事,早早缩到了一旁。汽车里左右分别下来两人,五大三粗的魁梧身材,一脸凶相,其中一人眉心处还有道疤痕,想来是刀伤所致,林郁知见来者不善,用身子整个挡住林新烟,站得笔直高挺,要论这气势也未见输了去。

      眉心处有疤的那人虽说面无表情,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对着林郁知身后那人道:“林小姐,小七爷带给你一句话,他说以后都不想在上海见到你。”说完,他给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跟班小弟把拿在手里的箱子放在了黄包车上,同林新烟的箱子在一起。

      林新烟见状,忙问道:“这是?”

      没有给她回答,两人说完话办完事就转身上车,随着啪啪的关门声,扬长而去。

      她没法子,只好打开了那个箱子,万万想不到,里面竟装着满满一皮箱的香水,她看着这些个形态各异,包罗万象的香水瓶子,傻了眼,这又是怎的一出?甚至连信笺,卡片都不见一张,再结合方才带来的那句话,真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林郁知皱紧了眉头,送香水,送玫瑰是时下男人追求女人最常用的招式,是哪个混不吝的臭小子,打他妹妹的主意,若是作风不正,人品不行,是绝不能过他这一关。

      林新烟没了法子,火车就快到了,再折腾怕是要误了时间,只好收下了这箱不知所谓的香水,冯季晨放言说不再相见,却用送她无论如何都用不完的香水,是要让她去摆摊做生意吗?否则就这样存置着未免太过可惜,当然,这是玩笑话,别人送的礼物是不能轻贱处置的。

      待火车缓缓前行时,林郁知还是没忍住,问道:“小烟,大哥并非旧派思想,也不反对自由恋爱,但如今不少人为了彰显新时代的特立独行,过于激进,一味的抛弃旧念,不顾最基本的廉耻与尊重,你可不能随波逐流。”

      从林郁知口中听到这番话,她并不惊讶,点头道:“大哥放心,我知晓分寸,对了,方才那人口中的小七爷,其实大哥也认识,就是很多年前,曾来家里养身子的冯季晨。”

      林郁知并不太记得冯季晨这个名字,倒是冯这个姓让他想到几分,问道:“可是在上海与父亲私交不错的冯家?”

      她点点头,又道:“那年他来家里,大家连同父亲都叫他七娃子,好像那年我才五岁,他比我大一些。”

      听到这,林郁知有了些许印象,其实,这也不怪林新烟,林郁知二人记性有差,而是当年的冯季晨身体孱弱,整日病殃殃的,还认生不爱说话,与现在的作风那是大相径庭,很难对号入座。

      林郁知想了会,欲言又止,道:“冯家现在...”他想说这几年来冯家和林家的关系很难说清,父亲对此似有众多苦处,但也找不到什么解决的法子,本来想着渐渐疏于联系,各自淡忘于江湖,毕竟身处两地,且冯家已今非昔比,可年前,军阀张权禄派手下过来同父亲交涉,要求父亲为他们供粮,莫说奉系军平日作风不良,百姓多有怨气,就是这张权禄也是个轻贱性命的狠人,父亲如何会同意助纣为虐,再者,去年有旱涝灾害,收成并不好,江南虽是鱼米之乡,却也无法负担四处伸来的贪婪之手,父亲对奉系婉言相拒,却遭人记恨,伺机报复,最后还是承了冯家的情。

      他接着道:“小烟,这可不是小事,你可要仔细考虑好了,婚姻不仅是两个人,更是身后的两个家庭。”

      她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许是误会了,我与那冯家小七爷没有...没有什么,怎么还说起婚姻来了。”

      林郁知挠挠头问:“真没有什么?那为何,为何他要送你这一箱的香水,如此大手笔,怕是动机不纯。”

      她也不知道为何冯季晨要这么做,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此时的上海,百乐门的后台,冯季晨衬衫纽扣松散,眼神阴鸷,手里拿着一条粗绳马鞭。

      白宗桢拉住他的手臂,替趴在地上的女人求情道:“季晨,终归虚惊一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了。”

      那个摔倒在地,捂着腿哭花了脸的女人,就是胡梦,她纤细白皙的腿上被马鞭打出了一条血痕,触目惊心,她死死咬住了牙,眼泪粘住头发糊在了脸上,眼睛被她睁得极圆,里面写满了委屈与不甘心。

      冯季晨心情复杂,一面希望自己忘记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面又气愤着试图伤害她的人。他用力一甩马鞭,胡梦吓得紧紧抱住了自己,可是,马鞭并非朝向她而来,他重重劈向了侧边的柱子,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光是听着响就能让人平添生出惧怕之意。

      江南,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枫桥渔火的渡边上,采莲人在嘻声笑语,氤氲水汽空濛了她的眼,轻舟良田,花满西楼,一幕幕交叠,犹如展卷的画轴,滴落于宣纸上的是墨色的云朵。

      她回家了。

      林宅,大大的匾额悬于她的头顶,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可她却生了犹豫,原来近乡情怯是真的。

      “小烟,快进去啊,傻站在门口做什么?”林郁知提着行李箱子,甩起摆子便跨进了门。

      最先出来迎接她的,是迈着玉藕一般的小短腿,天真烂漫,咯咯咯咯,洒下一串银铃笑声的心儿,林郁知的大女儿,她的侄女。

      她张开手臂,一把接过跑向她的小人儿,离开时,心儿还是个小糯米团子的样子,堪堪能走稳路,如今长大了,她都不能再抱起。

      心儿扑进林新烟的怀里,用黏黏糯糯的声音说道:“姑姑,姑姑,心儿可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她捏了捏心儿的脸蛋,道:“这段时间心儿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听话?”

      心儿撅着小嘴道:“心儿可听话了,答应姑姑要勇敢,上次摔倒了也一声没哭呢!”

      她轻拍了拍心儿的头顶,表扬道:“心儿真棒!”

      正说着,有人从石头隔屏后走出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新烟,神情戒备,对着心儿道:“心儿!过来。”

      心儿明显不太喜欢这个女人,往林新烟怀里缩了缩,她拉着心儿的手,站起来问:“请问,你是?”

      那人看起来比林新烟大不了多少,两手抄在雪青旧绸夹袄里,眉心间有一条纹路,想来是常习惯皱眉所致,她啐一口:“我才要问你是谁,这里可是林宅,曹黑子呢?又跑哪去了,也不把好门,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了,一点规矩没有!”

      林新烟被噎住,差一些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家门。

      “艳萍!这是我妹妹。” 见林新烟没有跟来,林郁知疑惑的找来,正好撞见这般情形。

      林郁知口中的艳萍全名叫舒艳萍,是他的妻子舒雪瑶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得舒家中落,特前来投奔林家,林风致和梁丘君心存善念,便接济了她们,除了舒艳萍,还有一个舒月萍,谁知这俩姐妹在林家一住便不愿意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烟火人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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