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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烟火人生(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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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情无转寰余地之前,他退后一步赶忙对林新烟道:“谢过这位小姐,还是不劳你费心了,我想,冯少爷会派人送我去医院的,对了,还有一事,方才只是枪走了火,意外,全属意外,你说是吗?冯少爷。”
冯季晨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对前来的手下道:“带到医院去。”
说完,他语气有些不耐烦的问:“现在可以了吧?”
林新烟回视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冷凝:“让他安全去往医院接受治疗,你可能答应我?”
冯季晨被她眼中划过的失望,鄙夷...刺痛,怒极反笑道:“你什么意思!我若是不答应呢,你又如何?”
她恢复了往日语调道:“是人皆有怜悯之心,怎可轻易豪取他人性命,这事多少与我有些关联,如果出了人命,可是要我来背负?”
冯季晨突然想到什么,嘴角一勾,脸上阴转晴,笑道:“多大点事,依你 ,都依你。”
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便是你从今以后都不许再叫我什么少爷,显得生疏还忒假。”打从见面,林新烟就没叫过一次他的名字,不是这个少就是那个爷,方才情急之下好似叫了两次还是三次他的名字,就像小时候那样,某人总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冯季晨,冯季晨的叫,从来不听一声哥哥。
林新烟问道:“那要叫什么?”
冯季晨回道:“自己想!”
她傻傻的摇头,冯季晨这才见她的脸上艳艳的红,女儿娇态的林新烟在他眼中美得不可方物,他如石头一般坚硬的心,开始变得柔软,人一旦有了软肋,于自身是很危险的事,但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甘之如饴,飞蛾扑火。
“你这个木鱼脑袋。”冯季晨叹气道:“房间成这样是不能住了,跟我回冯宅?小楼那早收拾出来,一直空着。”
直到他说起,林新烟才意识到自己今晚显然不能住这里了,但再如何,也不能随他去冯家。“倒是提醒我了,我去前台问问还有没有旁的房间。”
冯季晨叫住她:“这个点哪还会有空房?”
她咬着下嘴唇,心道:“他说的倒是不错,聚兴饭店一向客满,她的房间就是回国前通过电话预订下的,可纵然如此,她仍有很多选择,另住一地便是了,麻烦的是如何婉言谢绝他?”
正苦恼的时候,‘女鬼’小姐,之前神神叨叨的女子不知又从哪冒了出来,对两人道:“林小姐的房间住不了人,可以过来与我一起同住啊,就在隔壁,挪两步就到了。”
林新烟眨眨眼睛,觉得这个方案不错,原来‘女鬼’小姐住在隔壁,正好她有事想问她。“如此会不会打扰到你?”
‘女鬼’小姐看起来兴奋又激动,道:“打扰什么?我独自一人在这住了好几月,正需要有人一起做个伴,兴许还能激发出灵感,把剩下的篇章补全了去。”
林新烟微笑道:“今晚好是跌宕起伏,想必冯少爷也乏倦了,趁天色不算太晚,还是请回吧,在上海这几日承蒙照顾,收到家中电报,家父挂念,明日该启程回家了。”
冯季晨闻言,惊道:“你要走?”
她点头,又对‘女鬼’小姐道:“能否让我们单独说上两句话。”
‘女鬼’小姐欣然应允,转身走开道:“三〇六号房,可别忘了。”
冯季晨看着她,似期待什么,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轻声细语,缓缓道来:”冯少爷,或许可以叫你一声季晨哥哥,当年,你因为身体不好送来江南养病,爹爹那时也是把你当家人看待,这声哥哥应该不会过分。”
冯季晨静静的听着,嘴角带有笑意。
她叹道:“冯家今非昔比,可谓是坐大上海滩,我能明白,上海是个弱肉强食的吃人地界,身处在大染缸里,有时难免身不由己,我从来没有立场去评判任何人,若非身处同样的境遇,是无法体会对方的经历。”
冯季晨静静的听着,笑意逐渐僵住。
她又道:“林家从来清正家风,我作为独女,自然不能忤逆了去,此次归国承蒙冯少爷关照,久别故友,我也甚是欢喜,一别十年,连世道都不复从前,人又如何会不变,过去的总归是过去,总要向前看,怜取眼前人才是。”
冯季晨静静的听着,脸色铁青泛黑。
“说完了吗?”
“林小姐未免管的太宽泛了,要不要怜取眼前人,乃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这几日种种也全因旧时的那一点情谊,既然让林小姐感到不便,那就到此为止。”
冯季晨捏紧了拳头,是要多大的自控力,才能控制自己不伤害到林新烟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在他眼中,女人不过是一剂调味品,可有可无,喜之则来,厌之可弃,从来只有他高高在上,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自己又何必在这自讨没趣,任人践踏。
林新烟叹了叹气,她并不想做得如此决绝,不顾往日交情,但有些不该滋生出的苗头,就必须让它被扼杀在摇篮里,她自是能感到冯季晨对她的与众不同,这让她伤透脑筋,但她不愿意去爱他,不愿意把自己交与他,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关于爱情,小时她听父亲给母亲念过一首诗,是这般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时她粗浅的以为父亲想要同母亲拉拉手,长大后她才明白,他说的是‘无论生与死或是离别,我偏要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别离开。’
林新烟轻敲三〇六室,门被人从里拉开,身穿丝绸开衫,石榴红色的里子,踩着木屐的‘女鬼’小姐站在门口笑得粲然,道:“林小姐,请进。”
木屐踩在地板上,发出磕笃磕笃的响声,屋里的陈设与林新烟的房间几乎无一处相同,处处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桌面,案几,甚至那绒线沙发上,零零散散的是字迹凌乱的稿纸。
她脚边也有一张稿纸落在地上,弯腰捡起,上面写道:星月之间的关系,扑朔而迷离,你的光芒照亮他的世界,却不得安宁,我在你身后望着你,阴天的雷雨,抹不尽的雾,冲刷不掉的罪恶,在对你纵情微笑。
‘女鬼’小姐给林新烟泡了杯花茶,鎏金的弯耳杯上纹路独特,雅俗共存。
林新烟把稿纸递还给她,道了谢,又问:“还不知晓你的名字。”
‘女鬼’小姐随意薅了几把四散的稿纸,把它们叠在一块,笑道:“唐婉,笔根不辍的作家,出过几本书而已。”
她不太认识作家唐婉,但另一个唐婉倒是熟悉一二,只听她道:“唐婉?可是陆游的唐婉。”
‘女鬼’小姐,如今知晓了名号,唐婉小姐听到这话,愣了一愣,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林小姐果真有非同凡响,有趣,我很久未曾遇到像林小姐这般的妙人儿了。”难怪男士们都被她生生勾了魂魄去。
林新烟不过戏言,唐婉却大方认可道:“你讲得不错,我就是陆游的唐婉。”竟有几分认真,想来不止玩笑话这么简单。
此番前来与唐婉同住一晚,最主要的原因是因林新烟想要知晓些事,她判断,这个唐婉对今晚发生闹剧的内情有所了解。
也没必要拐弯抹角,她直接问道:“有一事,想要请教请教唐小姐。”
唐婉微笑道:“林小姐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今晚这飞来横祸,弯弯绕绕的究竟从何而起?”她理了理思绪,却总也不太明白。
风吹的窗棱啪啪作响,窗台上的绿植盆景被唐婉小心抬放屋内,再朝里拉上百叶木窗,突如其来的大雨,笼罩了天地。
唐婉声音里参杂着雨打露台的噼里啪啦,道:“要说这,我不过请了个女妓扮作你的样子藏在屋里,替你挡下了这一灾,林小姐可是要感谢我?”
林新烟细声问道:“既然如此,自是要感谢你的,不过你又如何得知有人往我的房间塞了一个男人?”
唐婉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或许是我掐指一算,算到了你会在此时此地遭此横祸,也说不一定。”
这话自然玩笑居多,林新烟摇头也笑:“那还真要多谢天师小姐出手相助,小女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来报,要不,天师小姐给指个法门?”
唐婉伸出手指一点她的眉心,笑骂:“你可真擅辞令。”
......
窗外烟雨朦胧,屋内常点着温暖昏黄的光,林新烟歇在了轻松能容下她头脚的沙发上,雨声清浅入梦,夜深人静的下半夜,唐婉睁开了双眼,赤脚走到沙发前,她的手指在细细描摹着林新烟的面貌,眉眼嘴唇,甚至连下巴都是那般相像,难怪那人会把她错认成她,唐婉收回手指,紧握成拳,缓缓闭上眼睛。
蓉儿,我定会让他们也亲自尝尝这爱不得,生别离的切肤之痛。